夏蝉与晚风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操场上扬起的尘土，撞在教学楼的玻璃窗上。林微抱着一摞课本，站在初一3班的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书包的带子。

“大家安静一下，”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侧身让出身后的女孩，“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林微，刚从南城转来，大家多照顾。”

教室里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林微身上。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细若蚊蚋：“大家好，我是林微。”

“林微就坐最后一排那个空位吧，”班主任指了指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陈屿，你旁边正好空着，帮新同学把桌子擦一下。”

“好嘞！”

一个清亮的男声应道。林微抬起头，看见前排那个穿着同样校服的男生“噌”地站起来，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刚从操场上回来。他抓着抹布往空位走，经过林微身边时，带起一阵风，混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喏，擦好了。”男生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还顺手把旁边的椅子也抹了一遍，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叫陈屿，体育委员。”

林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道谢：“谢……谢谢。”

她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窗外是学校的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拍球，“砰砰”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喧嚣。陈屿已经坐回了前排，背挺得笔直，却总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偷偷跟后桌的男生比手势，大概是在约着下课去打球。

林微从书包里拿出素描本，摊在腿上。她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说话，画画是她唯一的出口。笔尖在纸上划过，先勾勒出陈屿的背影——他的头发很硬，发尾微微上翘，校服领口因为刚才擦桌子的动作敞开着，露出一小片锁骨。

“喂，新来的。”

下课铃刚响，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就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我叫苏晓晓，就坐你斜前面。你以前在南城哪个学校啊？”

林微还没来得及回答，操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陈屿已经像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肩上，跑到篮球场边时，还回头往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恰好落在林微身上。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翻课本，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苏晓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忽然“哦”了一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微：“看陈屿呢？他篮球打得超厉害，上次运动会1000米还拿了第一。”

林微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素描本往书包里塞了塞。

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女生们聚在树荫下跳皮筋，男生们则占了半个球场打比赛。林微不太会打球，抱着一本课外书坐在看台上，心思却总被场上那个跳跃、奔跑的身影牵着走。

陈屿运球的动作很利落，球衣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单薄却结实的轮廓。他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冲过防线时带起一阵风，起跳、投篮——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进篮筐。

“好球！”

场边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陈屿落地时，目光下意识地往看台上扫，正好对上林微的视线。他愣了一下，随即扬起手，冲她比了个“耶”的手势。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书，手指却紧紧攥住了书页。

就在这时，一个篮球突然朝着看台的方向飞过来，速度又快又急。林微只听见耳边一阵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额角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林微！”苏晓晓急忙跑过来，“你没事吧？”

林微捂着额头，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大概是被砸红了。她摇摇头，想说没事，眼泪却因为疼，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生跑过来捡球，满脸歉意，“没控制好力度……”

“怎么回事？”

陈屿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看到林微捂着额头，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砸到哪了？让我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点不容分说的认真。林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放下手。额角果然红了一片，还有点肿。

陈屿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创可贴，包装是卡通图案的，大概是之前哪个女生塞给他的。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动作有些笨拙，指尖不小心碰到林微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

“嘶——”林微还是没忍住，疼得轻哼了一声。

“别动，马上就好。”陈屿的声音放轻了些，他屏住呼吸，把创可贴轻轻贴在她的额角，边缘还特意按了按，“这样就不疼了。”

创可贴带着淡淡的薄荷味，稍微缓解了一点疼痛。林微抬起头，正好看见陈屿近在咫尺的眼睛，睫毛很长，瞳孔是纯黑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谢……谢谢。”她又说了一遍谢谢，声音比早上更轻了些。

“没事，”陈屿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不远处的梧桐树，“那棵树下凉快，你去那边坐着吧，省得再被砸到。”

他说完，转身跑回了球场，却在接球的时候，莫名地慢了半拍，被对方断了球。队友冲他喊：“陈屿，发什么呆呢！”

陈屿摸了摸鼻子，目光不自觉地又往梧桐树的方向瞟了一眼。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正坐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像撒了一层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