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我娶了山里最漂亮的姑娘,阿青。为此,
我放弃了城市的一切。入赘到她那个与世隔绝的寨子。这里群山环抱,云雾缭绕。
仿佛一处遗世独立的桃花源。寨子里的人,淳朴又热情。他们待我如亲人,毫无芥蒂。
我以为我找到了人生的归宿。直到我听说那个奇怪的规矩。一个三十年轮回一次的仪式。
寨里每隔三十年出生的第一个新生儿。会被尊为“神子”。送到后山祠堂,
接受神明的“赐福”。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今年,阿青怀孕了。我们的孩子,
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一轮的“神子”。全寨的人都为我们欢呼。只有阿青的脸上,
没有一丝喜悦。越临近产期,她就越是惶恐。夜夜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我问她梦到了什么。她只是摇头,抓紧我的手。指甲冰冷,深深陷进我的肉里。她说,
别让他们带走孩子。我以为,那只是产前的焦虑。生产那天,是个男孩。我欣喜若狂。
族长和几个长老却第一时间赶到。他们脸上堆着喜气洋洋的笑容。那笑容里,
有我看不懂的贪婪。他们不由分说,抱走了我的儿子。说要去后山祠堂,完成赐福大典。
我被寨民们拦住,他们恭喜我。说我为寨子带来了福气。那天晚上,我等了很久。
没有等回我的儿子。却在我们的婚房里,看见了悬在梁上的阿青。她的身体,
像一片凋零的叶子。在窗外的风中,轻轻摇晃。我疯了一样冲过去。一切都晚了。
床头的全家福相框,玻璃碎裂。阿青的指甲,在上面抠出了几个血字。那血迹,
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快跑,他们不是赐福,是夺舍。”夺舍?我脑子一片空白,随即炸开。
我冲出木屋,冲向后山的禁地。那座终年笼罩在阴影里的祠堂。我一脚踹开沉重的大门。
祠堂里空荡荡的,冰冷刺骨。正中的墙壁上,多了一幅崭新的画。是一幅婴儿的画像。
画中婴儿的眉眼,和我儿子一M一M。我死都不会认错。
可那双眼睛……那根本不是婴儿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是无尽的阴鸷、苍老和怨毒。那眼神,
我无比熟悉。它属于寨子里最受尊敬的族长。01我娶了阿青,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是山里最漂亮的姑娘。眼睛像清澈的溪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为了她,
我留在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寨子。这里的生活简单又宁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寨民们淳朴热情,待我如家人。他们教我打猎,教我辨认草药。我以为我找到了真正的家。
寨子里只有一个规矩,让我觉得奇怪。族长说,这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信仰。每隔三十年。
寨子里出生的第一个婴儿,要被尊为“神子”。送去后山的祠堂,接受神明的“赐福”。
赐福之后,“神子”会留在祠堂。由长老们亲自抚养,成为寨子的守护者。这在他们看来,
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我一个外来者,虽有疑虑。但看着他们虔诚的模样,
也只当是独特的风俗。毕竟,这里与外界隔绝太久了。有些无法理解的传统,也属正常。
直到阿青告诉我,她怀孕了。我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她转圈。寨民们也为我们高兴。
但他们的喜悦中,似乎带着一丝异样的期待。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孩子,
预产期恰好是三十年周期的开始。他,就是下一个“神子”。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
压在我的心上。我并不希望我的孩子,成为什么守护者。我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能像我一样,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但看着全寨人狂热的眼神。我知道,我无力反抗。
这个三十年一次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没人告诉我细节。他们只说,是神明的恩典。
阿青怀孕了。这个消息带来的喜悦,很快就被冲淡。因为我们的孩子,被认定为“神子”。
随着产期一天天临近。阿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常常在半夜惊叫着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不停地发抖。
我紧紧抱着她,问她梦见了什么。她只是流泪,说不出口。她说梦里很黑,很冷。
有很多双苍老的手,在抢她的孩子。那些手,像是干枯的树枝。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安慰她,说只是梦而已。可她的恐惧,却越来越真实。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白天也常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呆。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她一遍遍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低声对未出生的孩子说:“宝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她的反常让我心如刀绞。
我去找族长,想请求他取消这个仪式。族告诫我,这是神明的旨意。违抗神明,
会给整个寨子带来灾祸。他还说,阿青只是产前紧张。等孩子接受了赐福,
她就会明白这是多大的荣耀。我看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
闪烁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狂热。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这所谓的“赐福”,一定有问题。
妻子的噩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她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绝不是装出来的。生产那天,
是个男孩。嘹亮地哭声,穿透了整座木屋。我握着阿青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可我们的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族长和几位长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到了。
他们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绕过虚弱的阿青,径直走向我们的孩子。族长的眼神,
落在婴儿身上。那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而是一种……审视货物的贪婪。他伸出干枯的手,
抱起了我的儿子。“是时候了。”“去接受神明的赐福吧。”我下意识地想去阻拦。“等等!
阿青身体还很虚弱,让他……”几名高大的寨民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脸上带着“为我好”的笑容。“这是大喜事,别误了吉时。
”“你会为你的儿子感到骄傲的。”我看着我的儿子,在族长的怀里不安地扭动。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哭得更大声了。我看向床上的阿青。她的脸上,是死一般的灰败。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她看着我,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我读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救他。”可是,我无能为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抱走了我的儿子。
消失在通往后山的小路上。当晚,我做好了饭菜,等阿青醒来。可我推开房门时。看到的,
是悬在房梁上的她。她穿着我们结婚时那件红色的嫁衣。身体在夜风中,轻轻地晃动。
像一只破碎的蝴蝶。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我踉跄着跑到床边。
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相框玻璃已经碎了。阿青的指甲,在照片上,抠出了几个血字。
血迹已经凝固。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我的心脏上。“快跑,他们不是赐福,是夺舍。
”夺舍?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我想起了阿青的噩梦。
想起了族长贪婪的眼神。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疯了。
脑子里只剩下那两个字,夺舍。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冲出木屋。朝着后山那座禁忌的祠堂,
狂奔而去。夜色很深,山路崎岖。我摔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身上被树枝划出无数道口子,
我毫无感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儿子!祠堂的大门紧闭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撞了上去。砰!门被我撞开了。我冲了进去,嘶吼着我儿子的名字。“把孩子还给我!
”然而,祠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冰冷,死寂。我的目光,
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那是一幅崭新的“神子”画像。刚刚挂上去的样子。画中的婴儿,
粉雕玉琢,非常可爱。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和我儿子一模一样。我死都不会认错。
可是……那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纯真和好奇。
只有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阴鸷和苍老。仿佛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灵魂。
被强行塞进了一具幼小的身体里。那眼神,我无比熟悉。每天都能见到。那是族长的眼神!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所谓的“神子赐福”。根本不是什么恩典。而是一场残忍的掠夺。
一场用我儿子的身体,延续老东西生命的邪恶仪式。我的儿子,真的被夺舍了。我该怎么办?
绝望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将我吞噬。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啊——!
”02我冲出祠堂,像个疯子一样。我抓住了守在门口的长老。“我的儿子呢!
你们把我的儿子怎么样了!”长老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怜悯。
“你冷静点。”“神子已经完成了赐福,与神明合一了。”“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荣耀。
”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放屁!那不是赐福,是夺舍!”“是你们这群老不死的,
抢了我儿子的身体!”我的嘶吼,引来了更多的寨民。他们围着我,指指点点。眼神里,
不再有往日的亲切。取而代之的,是同情,是疏远,是畏惧。族长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挂着悲伤的表情。“我知道你失去了妻子,很难过。”“但你不能因此产生幻觉,
亵渎神明。”“阿青她是悲伤过度,才会留下那样的胡言乱语。”他说得那么自然,
那么理所当然。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疯子。我指着他,浑身颤抖。“你这个老畜生!
你还我儿子!”我的质问,在他们听来,就像是疯话。几个强壮的男人上前,
抓住了我的胳膊。他们把我强行拖回了我的木屋。族长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
“让他好好冷静一下。”“在他恢复正常之前,不要让他出门。”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我被软禁了。我用力地砸着门,嘶吼着,咒骂着。直到声音沙哑,力气耗尽。我瘫倒在地上。
窗外,是那些曾经对我笑脸相迎的村民。此刻,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复杂,
像在看一个可怜的怪物。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寨子里。我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无助和寒冷。
我该如何摆脱软禁?又该如何,找到真相,救回我的儿子?我不再砸门,也不再嘶吼。
我开始假装接受现实。他们给我送来食物,我就沉默地吃掉。我整日整日地坐在窗前,
抱着那张被抠坏的全家福。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被丧妻之痛彻底打垮的可怜人。寨民们看我的眼神,从警惕,
慢慢变回了同情。他们大概觉得,我已经没有威胁了。对我的看管,也渐渐松懈下来。
但这只是我的伪装。我的内心,从未有过一刻的平静。滔天的恨意,
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我每天都在观察。我的木屋,正对着通往后山祠堂的路。
我能清楚地看到,每天都有人给祠堂送去食物和草药。长老们会轮流进出祠堂。他们看起来,
比以前更加精神焕发。尤其是族长。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不少。
走路也比以前更有力了。这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无能。我告诉自己,要忍。
只有忍,才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复仇的希望。我假装沉浸在悲痛中,日渐消瘦。
我的顺从,似乎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有时候,看守我的人甚至会陪我聊几句。劝我节哀,
劝我忘了过去。我只是麻木地点头,或者摇头。我的伪装,能骗过那个老谋深算的族长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演下去。直到找到那一丝,
可以撕开他们虚伪面具的破绽。软禁的日子,过得无比煎熬。寨子里的人,
开始习惯我这个“疯子”的存在。他们从我的窗前走过,会叹息一声。然后摇摇头,走开。
我成了这个寨子里,一道悲伤又碍眼的风景。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转机,悄然出现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到了我的窗前。是哑婆。她是寨子里的一个异类。据说,
她也是个外来者。很多年前嫁到这里,后来丈夫死了。她不会说话,也没有亲人。
一个人住在寨子最偏僻的角落,被所有人孤立。平时,大家对她都避之不及。她把一个竹篮,
放在了我的窗台上。里面是几个热乎乎的红薯。我愣住了。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
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悲伤。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悲伤。她对我做了一些手势。我看不懂。
她很着急,又比划了一遍。她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后山的方向。但不是新祠堂的方向。
而是另一个,更偏僻、更荒芜的山坳。那里,有一座早已废弃的旧祠堂。寨子里的人都说,
那里不吉利,是禁地。她为什么要让我去那里?做完手势,她不敢多留,转身匆匆离去。
我看着篮子里的红薯。又看了看她消失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哑婆,是敌是友?
她为什么要帮我?旧祠堂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管是什么,这都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决定,今晚就行动。哪怕是陷阱,我也要闯一闯。03夜色如墨。我用早就准备好的铁丝,
轻易地打开了门锁。这些天,看守我的人已经非常松懈。我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木屋。
像一个幽灵,穿行在沉睡的寨子里。去往旧祠堂的路,荒草丛生。几乎已经没有路了。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跳声。旧祠堂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屋顶塌了半边,
蛛网遍布。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门,走了进去。
祠堂里一片狼藉。神龛上的牌位,东倒西歪,落满了灰尘。我按照哑婆的手势,
开始在神龛附近寻找。敲敲打打,搬开杂物。终于,在神龛底座的一块石板下。
我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我打开油布。
里面是一本陈旧的册子。册子的封面,已经看不清字迹。我翻开第一页。一股血腥味,
瞬间冲进我的鼻腔。这……这不是日记。这是一本用血写成的,绝望的控诉书。字迹娟秀,
却力透纸背。记录者,是三十年前那位“神子”的母亲。她和我一样,也是个外来者。
她和我一样,也曾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她和我一样,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
被抱去“赐福”。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她发现真相的过程。记录了她的痛苦、挣扎和绝望。
夺舍仪式,是真的。而且远比我想象的更加残酷。族里的长老们,通过这种方式,
窃取新生儿的生命力。来换取自己苟延残喘的长生。每一代“神子”的诞生,
都伴随着一位母亲的血泪。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疯狂而潦草。她试图反抗,但失败了。
最终,她选择了在旧祠堂里自焚。想用一把火,烧掉这个罪恶的地方。可惜,火被及时扑灭。
而她的故事,也被彻底掩盖。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行血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划过。
愤怒,悲痛,还有一种冰冷的坚定。我合上日记,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本日记,就是铁证。
但是,光有证据还不够。我需要力量,足以掀翻整个寨子的力量。日记里,
还记录了什么关键信息?比如,这个邪恶仪式的弱点?我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重新翻开那本血泪日记。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阅读。
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丝破绽。日记的前半部分,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但在最后几页,
那位母亲的笔迹虽然疯狂。内容却开始出现一些零碎的观察和推测。她在被软禁的日子里,
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发现,刚刚完成夺舍的长老。身体会有一段非常虚弱的时期。
他们需要每天用一种特殊的草药泡澡。来稳固他们刚刚抢来的,年轻的身体。这种草药,
日记里提到了它的名字。“返魂草”。日记里写道。夺舍仪式,并非完美无缺。新生的身体,
与苍老的灵魂,需要时间融合。这个融合的过程,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在这四十九天里,
他们必须每日用返魂草温养。否则,灵魂就会和身体产生排斥。轻则重病,重则魂飞魄散。
四十九天!我的心里,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我的儿子,不,
是占据我儿子身体的那个老东西。现在肯定也处在这个虚弱期。只要我能在这四十九天内,
破坏他的温养过程。我就有希望,把他从我儿子的身体里赶出去!我能在这四十九天内,
找到“返魂草”并破坏仪式吗?不,我不能直接破坏。那样会立刻引起他们的警觉。
我需要一个更隐蔽,更致命的方法。一个让他们在毫无察觉中,走向毁灭的方法。我的大脑,
开始飞速运转。返魂草。我必须先知道返魂草长什么样。日记里,
那位母亲画下了返魂草的图样。那是一种叶片狭长,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图样旁边,
还有一行小字。“气味辛辣,如姜。”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种植物。我在城里的时候,
对植物学和基础化学很感兴趣。我知道一种植物,外形和气味都和日记里的描述非常相似。
但那种植物,没有滋养灵魂的功效。它含有微量的毒素。少量接触,不会有事。
但如果长期、持续地使用。毒素会在体内慢慢累积。最终,会从内部开始,腐蚀人的身体。
让人的皮肤溃烂,内脏衰竭。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一个大胆而恶毒的计划,
在我的脑中成形。我要制作出以假乱真的“毒草”。替换掉他们真正的“返魂草”。
我要让他们,亲手把毒药,一点点喂给那个占据我儿子身体的灵魂。我要让他,
为他的贪婪和残忍,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从那天起,我开始利用每天放风的短暂时间。
在后山附近,疯狂地寻找我需要的材料。我不能表现得太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