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隐棠站在总裁办公室的阴影里,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尖发麻才猛地回神。
烟灰落在她黑色皮夹克上,像未融化的雪。
办公桌对面,助理的声音带着颤意:“王总,东南亚分部传来消息,王董刚签署文件,把缅北的三座矿场抵押给了李氏集团。”
“抵押?”
王隐棠嗤笑一声,将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玻璃表面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王谨言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毁掉她的东西——她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摩托车,被他以“不务正业”为由,当着整个家族的面砸成废铁。
那时的王谨言还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少年时打架留下的疤痕。
他看着她眼里的火,淡淡地说:“小棠,有些东西本就不该属于你。”
如今他坐在顶楼董事长办公室里,西装革履,手腕上的疤痕被名表遮住,连说话的语气都淬了冰。
今早的家族会议上,他甚至没抬头看她一眼,只对着各位叔伯说:“隐棠刚从国外回来,性子野,得磨磨。”
“磨?”
王隐棠摩挲着左耳的银钉,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他也配?”
助理刚要接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林知夏站在门口,白色西装裙下摆还沾着雨珠,手里拎着的黑色公文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王隐棠,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王小姐也在。”
她侧身进门,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我来给谨言送份文件。”
“送文件?”
王隐棠逼近一步,故意让染成烟灰色的鲻鱼头扫过对方肩膀,“还是来替他盯梢?”
林知夏没退,反而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王隐棠能闻到她发间的雪松味,混着公文包里泄露出的油墨香,像幅被雨水打湿的水墨画。
“王小姐似乎对我有很大敌意。”
林知夏的指尖在公文包搭扣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和王隐棠在金三角时听惯的求救信号惊人地相似,“是因为矿场的事?”
王隐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见过林知夏在宴会上笑靥如花的样子,见过她对着王谨言时温顺低头的样子,却没见过此刻眼底藏着锋芒的模样——像柄裹在丝绸里的刀,看着柔软,出鞘时却能见血。
“林总消息灵通。”
她后退半步,靠在办公桌边缘,目光落在对方公文包上,“不知道这份文件里,有没有他挪用矿场资金的证据?”
林知夏笑了,抬手摘掉金丝眼镜,露出那双瞳色很浅的眼睛。
窗外的雨正好停了,一缕阳光挤过云层,落在她眼尾的朱砂痣上,像滴将落未落的血。
“王小姐想要证据?”
她打开公文包,却没拿出文件,而是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少年王谨言正把一个小女孩架在肩上,女孩留着利落的短发,手里攥着只断了线的风筝。
“这是你们小时候?”
林知夏的指尖划过照片里女孩倔强的眉眼,“谨言说,你当年为了抢这个风筝,把邻居家的男孩打进了医院。”
王隐棠的指尖猛地收紧。
这张照片她以为早就丢了,当年被王谨言送走时,她翻遍了整个阁楼都没找到。
“他没告诉你后半段?”
她的声音有些发哑,“那个男孩拿石头砸我的狗,我只是把他推到了泥里。”
而王谨言为了在爷爷面前表现“长兄如父”,不仅砸了她的风筝,还亲手把她的狗送了人。
那天她在雨里站了整夜,他却在客厅里陪客人们喝茶,连窗帘都没拉开过。
林知夏把照片放回公文包,重新戴上眼镜:“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麻烦。”
她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份文件推到王隐棠面前,“这是李氏集团和王氏的补充协议,里面有个漏洞,足够让矿场抵押失效。”
王隐棠盯着文件上的签名,突然明白过来。
林知夏敲出的摩斯密码不是求救,是提醒——提醒她王谨言设了局,而这局里,连他自己的妻子都成了棋子。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帮你。”
林知夏的目光落在她锁骨的疤痕上,那里还残留着当年中枪的印记,“我只是不想王氏垮得太快。
毕竟,我现在还是王家的人。”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王隐棠拿起那份协议,指尖在漏洞处反复摩挲,突然发现纸页边缘有个极小的折痕,像被人刻意做过标记。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是东南亚的老部下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王谨言的亲信正将一箱箱现金搬上私人飞机,目的地是瑞士。
“大小姐,林夫人的疗养院就在瑞士。”
消息末尾加了句,“王董身边的人说,林总最近总往瑞士打电话。”
王隐棠看着窗外重新聚拢的乌云,突然笑了。
她想起刚才林知夏转身时,西装裙摆下露出的脚踝——那里有颗红痣,和照片里那个攥着断风筝的小女孩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有些裂痕,从一开始就存在。
她拿起电话,拨通林知夏的号码。
响到第三声时被接起,背景里传来王谨言的声音,问她在和谁打电话。
“一个朋友。”
林知夏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冷静,“说有笔生意想和我谈。”
王隐棠捏紧手机,指节泛白:“什么生意?”
“关于……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知夏的声音顿了顿,“王小姐有兴趣吗?”
办公室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手指在叩门。
王隐棠看着文件上那个精心设计的漏洞,突然明白,这场游戏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棋子。
她对着电话轻笑,左耳的银钉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时间,地点。”
挂掉电话的瞬间,她将那份协议扔进碎纸机。
纸屑纷飞的间隙,仿佛又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雨里,看着王谨言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总有一天,要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现在,她找到了一把可能打开门锁的钥匙。
尽管这把钥匙上,也沾着看不清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