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们跪伏两侧,不敢抬头。
今日是九霄神君玄苍受祭之日,也是盟约重启之时——碧落海血桃灵主,要当众渡出妖丹,献予神君掌心。
黎慕兮站在云阶之下,银发无风自动,赤瞳映着金雾,像烧尽万年执念的火。
她左眼角那道桃形血痕忽然抽痛,如针凿骨髓,指尖不由自主抚上心口。
那里有个凹陷的烙印,深得能塞进一粒血桃核。
她左眼角那道桃形血痕与心口凹陷的烙印隐隐共鸣,似有一根无形桃枝自脊骨延伸,缠绕血脉,而此刻这根藏于体内的桃枝实体,正显现在她足踝之上,这便是她本命之根。
她知道,这是情劫在啃她的魂。
三世了。
剜心救他,他亲手焚;断骨护城,他斩首祭天;焚身点灯,他取灰撒烽火。
可她还是来了。
不是来求活,是来撒种——恨的种。
她抬步。
足下绽开绯雪,一步一痕,像是踩在自己心尖上。
裙摆逆生的桃枝微微颤动,遮住她指尖渗出的银血。
台中央,玄苍***。
黑金长袍缠银纹,如锁链穿骨而过。
左脸半毁,是桃烙留下的疤,右眼浮金雾,藏着她九十九世的死法。
他不动,不语,却让整座神殿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是九霄最后一位神君,也是她命里的劫。
黎慕兮停在他面前,垂眸。
袖掩唇,暗咬舌尖压痛。
她缓缓抬手,掌心血雾翻涌,一颗猩红妖丹浮现,如跳动的心脏。
“玄苍。”
她声音冷得像霜雪落地,“盟约在此,妖丹奉上。”
他抬手。
指尖触及她掌心刹那,妖丹入掌——轰!
三世记忆如刀剐神魂。
第一世,她是医女慕兮,剖心救他神魂将散。
血淋淋的心捧在他面前,他却笑着,将它投入焚魂炉。
火焰升腾,她听见自己魂魄在烧。
第二世,她是镇北将军,断骨撑起城门,血染战旗。
他从背后一剑穿心,提头献祭天道。
血雨落尽,她看见他眼底有一瞬裂痕。
第三世,她是凡人孤女,焚身点灯七日,只为照亮他归途。
他取心灰撒入烽火台,火光冲天,照不见她最后一滴泪。
每一幕,都像万虫噬骨。
她眼尾渗出银血,凝成微型血桃,坠地即燃。
火光中,她冷笑:“你杀我九十九次,还差一次圆满。”
她猛然抽手。
银血滴落他掌心,血桃炸开,绯雪如刃,骤然席卷九重天!
三名神官避之不及,绯雪沾臂,皮肤瞬间绽出血桃纹,惨叫倒地,神魂被烙印反噬。
空中金血涟漪荡开,如她百世眼泪汇成的河。
玄苍猛地站起,衣袍内“黎慕兮”三字骤然收紧,情丝化链,穿骨而过,金血自每一寸肌肤渗出。
他左臂“慕”字烙印喷溅,痛得几乎跪下。
可他笑了。
笑得恣意,笑得疯魔。
越是痛,他越笑。
他知道这是什么——血咒。
她立下的“情动者烙桃,神陨者饮恨”。
西界开始共振。
碧落海深处,血桃林无风自燃,根须如脉搏跳动;无烬渊黑气翻涌,枯骨上桃枝疯长;凡尘烽火台,心灰自燃,火光映出一个名字:黎慕兮。
天地在震颤。
情,成了刑。
玄苍抬剑。
剑名“断劫”,专斩命源。
他盯着她足踝上那根桃枝——自她脊骨抽出,缠绕血脉,是她本命之根。
“慕兮。”
他声音低哑,像碾过碎骨,“别逼我。”
她抬眼,赤瞳如火:“你己经做了。”
剑光起。
如裁天之刃,撕裂金雾,首斩桃枝!
“咔——”一声脆响,似骨断裂。
桃枝应声而断。
黎慕兮浑身剧震,银发炸开,赤瞳骤缩。
她仰头,一口银血喷出,凝成血桃悬于半空,燃起绯焰。
天地静了一瞬。
随即,西界桃树齐绽。
血花如雨,漫天飘落。
每一朵绽放,都伴随着一声凄厉魂鸣。
血咒,生效。
她缓缓跪倒,足下绯雪不再浮空,而是如血泥般黏住她的脚踝。
她抬头看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像是在哭。
“玄苍……”她声音轻得像风,“你杀我,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怕?”
他不答。
剑尖滴落金血,与她银血相融,空中浮现金血涟漪,一圈圈荡开,像是心跳。
他知道答案。
他怕的,从来不是她成劫。
是他自己,早己为她疯魔。
可天道不容情。
他只能一次次亲手杀她,用她的血,写他的律。
黎慕兮撑地起身,指尖划过心口烙印,银血滴落,又凝成一枚血桃。
她轻轻一踢,血桃飞向神殿穹顶,炸开成一片绯雪。
“记住。”
她转身,银发翻涌如旗,“从今日起,凡动情者,皆烙桃纹。
凡负心者,皆饮恨而终。”
“这西界的情,我收了。”
她走下云阶,足下再无绯雪,只有血泥拖出的痕,像一条未断的脐带,连着这座曾埋葬她三世的神殿。
玄苍立于原地,剑未收,金血未止。
他右眼金雾翻涌,映出她背影。
那一瞬,他听见体内情丝金链发出哀鸣,像是在哭。
烛九的声音在无烬渊底响起,无人听见:“并蒂莲生处,情死道成时……第一百次轮回,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