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说法。
说天道是张密不透风的网。网上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珠子，每一颗珠子，就是一个生灵的命。珠子顺着网的脉络滑，从生到死，半点不由人。
我以前不信这个。
我觉得命是旷野，风往哪儿吹，草就往哪儿倒，瞧着没个定数。可风有风道，草有草根，终究还是身不由己。
后来我穿进了一本叫《帝君情劫》的书里，成了一个天庭里擦灰的涤尘仙姑。书上写我，净化法器不利，卒。就七个字，轻飘飘的，像窗户纸，一捅就破。
我跪在那件即将炸开的法器前，能听见自己那颗珠子，正顺着天道的网线，骨碌碌地朝死亡的终点滚。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催命的鼓点。
我不想死。
所以，我决定。
我要把这张破网，撕个口子。
我跪在冰冷的白玉砖上。
面前，那尊名为“碎星盘”的法器，正发出嗡嗡的声响。一圈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波纹，从盘身向外扩散。大殿里的其他仙官，已经退到了十丈之外的安全距离。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涤塵仙姑云织夏，时辰已到，上前净化。”
这是分给我的差事。
我脑子里，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告诉我，再过三息，这件不稳定的碎星盘就会彻底爆开。我，连同这座漱玉宫偏殿，会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书里那七个字，写的就是这一刻。
我不能动。动就是死。
我抬头，直视着那越来越刺眼的金光。然后，我开口了。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殿内每一个仙官的耳朵里。
“都别动，这法宝的底层驱动，出了点故障。”
远处的仙官们动作一滞。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素色仙袍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说道：“你们之前的维护流程，只做到了表面净化，完全忽略了它与天道主轴的端口适配问题。现在，它的灵力协议和整个天庭的灵气场域产生了严重冲突。”
我一边说着这些谁也听不懂的词，一边主动朝那件随时会爆炸的法器走去。
仙官们一片哗然。
“疯了！她不要命了！”
“什么驱动？什么协议？胡言乱语！”
为首的掌事仙官厉声喝道：“云织夏！退下！你想惊扰贵人吗？”
贵人？
我这才注意到，大殿最上方的云床上，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被层层叠叠的金色光晕笼罩着，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威压。
那就是天帝凛渊。
这本书的男主角，一个为了所谓的天道秩序，能亲手把挚爱送上祭天台的狠角色。
也是此刻，唯一能让我活命的变数。
我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重构它的输出框架，给它进行一次彻底的迭代更新。”我走到碎星盘前，伸出手，假装在感知着它外溢的灵力。
“简直一派胡言！”掌事仙官气得声音发抖，“来人，把她拖下去！”
“等等。”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云床上传来。
那声音没什么情绪，却像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仙官都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
金色的光晕散去了一些，露出了天帝凛渊的身形。他穿着玄色帝袍，墨发如瀑，面容冷峻得像是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冰雪。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却像是能看穿人的骨头。
“你说，你知道如何解决？”他问。
我顶着那股压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专业：“是。这并非净化不力，而是技术问题。只要找准问题的抓手，就能形成闭环，完美解决。”
“抓手？闭环？”凛渊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话说早了。
但戏已经开场，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对。”我点头，“帝君，可否容我一试？”
掌事仙官急了：“帝君，万万不可！此女性情疯癫，万一引爆法器……”
“让她试。”凛渊打断了他。
掌事仙官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凛渊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信任，只有一丝冰冷的审视：“你若成功，朕有赏。你若失败，或是……妖言惑众，下场，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神形俱灭嘛，书里写着呢。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赌一把。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PPT……不，一次现场提案。
“首先，切断它和漱玉宫主灵脉的连接，隔离问题源。”
“其次，调集三名水系仙官，用‘玄冰咒’对法器进行物理降温，降低其内部灵力活跃度。”
“最后，”我看向那几位负责法器维护的仙官，“把你们平时用的净化仙露拿来，按三比一的比例，兑上无根之水，围绕碎星盘基座，画一个反向的聚灵阵。”
所有人都听傻了。
这都是些什么操作？净化仙露兑水？聚灵阵反着画？这不是胡闹吗？
掌事仙官的脸都绿了：“帝君，这……”
“照她说的做。”凛淵的声音依旧平静。
没人敢违抗。
仙官们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依言照做。切断灵脉，物理降 ઉം，兑水画阵……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
我紧张地盯着那碎星盘。
手心全是汗。
其实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把以前公司里应付系统BUG的那一套流程，套用在了这里。隔离问题，降低CPU占用，然后用稀释过的杀毒软件清理外围缓存……
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碎星盘上狂暴的金色波纹，竟然真的……慢慢平息了下去。嗡嗡的声响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它安静了下来。
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温顺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成功了？
我差点腿一软跪下去。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仙官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掌事仙官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云床上，凛淵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从高高的云床上走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一股清冷的龙涎香气传来，带着一丝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回帝君，小仙云织夏。”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方才所言的‘底层驱动’、‘灵力协议’，是何物？”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诌：“是……是小仙在一本上古典籍中看到的理论。说万物法器皆有其内在的运行规律，如同天道一般，称之为‘底层驱动’。而法器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沟通方式，便是‘协议’。协议若与天道版本不兼容，便会产生冲突。”
“天道版本？”凛淵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是。”我赶紧点头，“天道亦在时刻变化，我们称之为‘迭代’。旧的法器，若不及时更新自身协议，自然会被新的天道版本所淘汰。”
凛淵沉默了。
他盯着那安静下来的碎星盘，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我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然后，他缓缓开口。
“说得……有几分道理。”
我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云织夏，不再是涤尘仙姑。”
“擢升为，‘天道运行观测官’。”
“专司……观测天道版本迭代，并向朕一人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