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像细小的冰锥,无声地扎在林楷的后颈上。
他坐在这间名为“远见”的会议室里,对面是HR总监陈姐,
一个永远画着精致全妆、喷着“大地”香水的女人。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的打磨,像一块包装着天鹅绒的石头。“林楷,”她微笑着,
将一份文件推了过来,“基于公司架构的整体优化和战略调整,
我们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你……在本次‘毕业’的名单上。”“毕业”。
林楷的耳膜嗡地一声。他花了三秒钟,才将这个互联网黑话翻译成它本来的意思。
“公司非常感谢你这五年来的辛勤付出,”陈姐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仿佛在宣读一份天气预报,“我们严格按照劳动法规定,为你争取到了N+1的补偿方案。
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交接手续,楼下的同事会帮你办。
”林楷没有去看那份文件。他的目光越过陈姐的肩膀,
望向她身后落地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在这栋甲级写字楼里待了五年,
加过一千多个夜晚的班,他熟悉这里每一缕灯光,熟悉凌晨四点打印机启动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是这家“高速发展”公司不可或T缺的齿轮,是“兄弟”,是“家人”。
直到今天,他成了“被优化”的成本。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的KPI这个季度还是A,他上周还通宵为那个“S级”项目赶出了完美的方案。
但他什么也没问。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
看向坐在陈姐身旁、自始至G终一言不发的那个男人。王敬忠。他的直属上司,他的恩师,
带他入行、一手把他提拔到项目组长的男人。王敬忠没有看他。
这个往日里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有我老王一口肉吃,就有你林楷一口汤喝”的中年男人,
此刻正专注地研究着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速溶咖啡,
仿佛那浑浊的液体里藏着宇宙的奥秘。他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轻微地颤抖着。
就是这双躲闪的眼睛,比陈姐那套冰冷的“N+1”话术,更让林楷感到刺骨的寒冷。
这是一种背叛。不是惊天动地的背叛,而是一种更常见、更平庸的背叛。
一种源于懦弱、权衡利弊、最终选择“大局为重”的背叛。“好。”林楷听到自己的声音,
平静得像个局外人。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讨价还价。
在绝对的、程序化的“体面”面前,一切情绪都是不体面的。他拿起了那支冰冷的签字笔。
“谢谢公司栽培。”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是在为他这五年的青春,提前谱写了墓志铭。陈姐的笑容终于真诚了一点。最难啃的骨头,
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了。她站起身:“那么,祝你前程似锦。”王敬忠也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小林,
我……”“王总,”林楷打断了他,他甚至对王敬忠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标准得可以写进商务礼仪教科书的微笑,“这几年的照顾,多谢了。我先去办手续。
”他没有再给王敬忠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出了会议室。他知道,当他签下字的那一刻,
那个相信“努力就有回报”、相信“职场温情”的旧世界的林楷,
就已经死在了这间“远见”会议室里。2. 纸箱,地铁,
与口袋里的黑色幽灵交接手续快得不可思议。仿佛他这五年的人生,
可以被压缩成一连串的“确认”和“注销”。工卡失效,门禁权限被收回,
企业微信被踢出群聊。同事们远远地观望着,眼神里混杂着同情、庆幸,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没有人上前来告别。在这个冰冷的系统里,裁员,
就像一场会传染的瘟疫。林楷抱着那个印着公司LOGO的纸箱,走出了写字楼。
下午四点的阳光,本应是温暖的,但透过CBD的玻璃幕墙反射过来,
只剩下晃眼的、冰冷的白光。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奔向一个看似明确的目标。只有他,抱着一个纸箱,站在人潮中,
像一个被拔掉插头的机器人,茫然四顾。他坐上了回家的地铁。晚高峰提前到来了。
他被人群挤在一个角落里,纸箱硌得他生疼。汗味、香水味、煎饼果子的味道,
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人间烟火气”。他曾是这个城市骄傲的白领,而此刻,
他只是一个狼狈的失业者。地铁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那张麻木、苍白的脸。灯光在窗外一闪而过,
像极了他昨晚还在修改的PPT上那些虚假的、高光的数据。屈辱感,像迟钝的潮水,
此刻才终于漫过了心脏。他不是输给了能力,也不是输给了努力,他是输给了一份名单,
一个冰冷的“架构优化”的决策。他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是陈姐吗?是王敬忠吗?
还是那个他只在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的、大谈“梦想”和“家人”的CEO赵恒礼?
他不知道。他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无力。他把手插进制服西裤的口袋里,想掏出手机,
看看这个月还剩多少房租。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不属于他的物体。
是一个U盘。一个很普通的、黑色的金士顿U盘,外壳上还有几道明显的划痕。林楷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把U盘放进口袋的?这不是他的。他忽然想起,昨天下午,
王敬忠就是拿着这个U盘,进了他的办公室,拷贝那份S级项目的最终报告。
王敬忠当时在接电话,神色慌张,把U盘随手丢在了他的桌上。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林楷的记忆开始回溯。昨天,王敬忠把他叫进办公室,聊了很久,聊他们刚进公司时的狼狈,
聊这几年的打拼,聊得他云里雾里。最后,王敬忠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林,
这套西装不错,很合身。明天,也穿这套吧。”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
那竟是一场充满了东方“言外之意”的、隐晦的告别。是王敬忠把U盘忘在了他桌上?
还是……林楷的心脏开始狂跳。是王敬忠在拷贝完文件后,接电话时,
不小心把U盘扫进了他口袋里?还是……故意的?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他环顾四周,
地铁里的人们都在低头刷着手机。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色的幽灵。
他拿出手机,插上OTG转接头,将U盘插了进去。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了两个文件夹。林楷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第一个文件夹的名字,
叫:核心客户未脱敏。 第二个文件夹的名字,叫:财务漏洞内部。
3. “核心客户”,与“财务漏洞”这六个字林楷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他像一个误入核武库的孩童,手里握着两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按钮,却不知道红色的该按,
还是蓝色的该按。地铁的轰鸣声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颤抖着,点开了第一个文件夹:核心客户未脱敏。密密麻麻的表格弹了出来。
这不仅仅是客户名单。这是……这是公司的命脉。
每一个客户的联系方式、合作年限、合同金额、决策链条……甚至,还有一栏备注,
写着“关键人偏好”。“客户A李总:好烟,只抽特供,关系在王总。
” “客户B周董:信佛,每年需安排XX寺庙祈福,对接人陈姐。
” “客户C刘经理:儿子在澳洲留学,
学费……备注模糊”林楷的后背渗出了冷汗。这些都是公司最顶级的商业机密,
是王敬忠和他这个级别的项目组长,都只能接触到冰山一角的东西。这U盘里的数据,
比他五年来看过的所有资料加起来还要核心。如果这份东西流传出去,公司的天,会塌一半。
他强忍着眩晕,退了出来,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财务漏洞内部。
如果说第一个文件夹是命脉,那这一个,就是黑洞。里面没有复杂的表格,
只有几份扫描的PDF文件和几段简短的录音。“XX项目,虚增成本,450万,
赵总CEO签字。” “XX采购,左手倒右手,关联交易,1200万,王总经办。
” “XX款项,坏账处理,实际流向……一个海外账户。”录音里,
是王敬忠和财务总监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 “老王,这么做,窟窿太大了,
明年财报怎么平?” “……这是赵总的意思。你照做就是了。那笔钱,必须洗出去。
”林楷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一家高速发展的、正规的明星企业工作。
他为之骄傲,为之奉献了五年青春。原来,这只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外表光鲜的宫殿。
宫殿的地下,早已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
那些他所崇拜的、在年会上大谈“价值观”的高管,包括他的恩师王敬忠,
不过是这腐朽体系的维护者和分赃者。而他,
一个勤勤恳恳、创造了A级KPI的“模范螺丝钉”,
就因为这个体系需要“优化成本”来填补这些黑洞,就被“毕业”了。多么讽刺。
“滴——前方到站,XX站。”地铁的报站声,将他从冰冷的震惊中拉回现实。
他猛地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U盘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U盘。
这是潘多拉的魔盒。 这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 这是他被碾碎的五年青春,
换来的一个……复仇的筹码。他走出地铁站,傍晚的凉风吹过,他却打了个寒颤。
他该怎么做?交给纪委?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U盘的来源,
反而会让自己陷入“窃取商业机密”的漩涡。 还给公司?他会得到一笔封口费,
然后被彻底打入黑名单,永世不得翻身。 或者……林楷抬起头,
看着眼前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那个纯真、震惊、屈辱、麻木的林楷,在地铁的黑暗隧道中,
已经完成了他情感弧光的第一阶段。现在,当他握紧U盘,站在十字路口时,
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愤怒,开始在他的血管里,缓缓凝结。4. 催缴房租的电话,
与U盘里的第一根稻草现实的耳光,总比U盘里的秘密来得更快。失业的第三天,
房东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小林啊,这个月的房租,是不是该交了?”电话那头,
是房东一贯的、客气中带着精明的语调。“李姐,我……我这边刚出了点状况,
能不能……”林楷的声音有些干涩。“哎呀,小林,不是李姐不通人情。
你看我这房贷也等着还呢。三天,最多三天。三天后你要是交不上,
我就只能把房子挂出去了,现在找房子的毕业生可多着呢。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林楷看着手机屏幕上,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
N+1的补偿款还没到账,就算到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被裁员的消息,像病毒一样,
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扩散。断网的通知,信用卡的催缴单,接踵而至。
他这五年精心维持的、体面的“白领生活”,就像沙滩上的城堡,潮水一来,瞬间崩塌。
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像一张湿透的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他想到了复仇。
他想把U盘里的东西公之于众,看着赵恒礼和王敬忠那两张虚伪的脸是 如何垮掉的。
但……然后呢?公司倒了,他会背上“窃密者”的骂名,没有一家公司敢要他。
他会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吃上官司。而那些高管,早就通过那些“财务漏洞”,
赚够了下半辈子的钱,换个地方照样风生水起。他不能这么做。这不叫复仇,这叫同归于尽。
他需要钱。他需要活下去。他再次打开了那个黑色的U盘,像一个溺水的人,
疯狂地寻找着救命的稻草。他的目光,落在了核心客户文件夹里,
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据上。他点开了“客户A”的详细资料。
这是一家与公司合作了三年的老客户,每年的合同金额高达两千万。林楷也参与过这个项目,
但只负责执行。他并不知道,在这份合同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他调出了财务漏洞文件夹里,一份与“客户A”相关的子文件。文件显示,
公司利用信息差,在给客户A提供的“增值服务”中,虚报了近三倍的服务器带宽成本,
并且利用复杂的合同条款,让客户A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每年多支付了近百万的“维护费”。而这笔钱,最终没有进入公司的对公账户,
而是通过王敬忠经手,流向了某个未知的“咨询公司”。林楷的手指,
在“客户A”的联系人——李总的电话号码上,悬停了很久。一个计划,
在他那因饥饿和愤怒而极度亢奋的大脑中,逐渐成型。他不能去举报。但他可以,
去“提醒”。他不是去勒索公司,那是自寻死路。他是去“帮助”客户。
他买了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下载了一个专业的变声器软件。
他用一个新注册的、国外的匿名邮箱,给客户A的李总,发去了第一封邮件。邮件很简单,
只附上了一份经过处理的、隐去了公司名称的合同漏洞分析。邮件的末尾,
他写道: “李总,你们公司正在为一个不存在的服务,每年支付一百万。
如果需要解决方案,请回复邮件。”他点击了“发送”。然后,他关掉电脑,在黑暗中,
静静地等待。那个曾经固执地相信“规则”的林楷,此刻,亲手打破了规则。他从深渊中,
试探性地,伸出了第一根触手。5. 一封匿名邮件,
与到账的三万块“咨询费”李总的回信,比林楷预想的要快。第二天一早,
邮箱里就躺着一封简短的回复:“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隔着屏幕,
林楷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警惕和震惊。林楷没有回复他的问题,而是用变声器,
拨通了李总的电话。“李总,您好。”经过处理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中性,
听不出任何年龄和性别特征。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是你发的邮件?”“是我。
”林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平稳的语调说,“李总,您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您只需要知道,我能帮您把这笔钱,从明年开始,合法地省下来。并且,追回今年的损失。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可能是个圈套。”李总的声音很沉。“凭这个。
”林楷报出了他们内部系统的一个服务器端口号,“这个端口,
是你们公司和我们……和他们公司对接的‘幽灵端口’。所有虚增的流量,都走的这里。
你们的技术去查一下,就什么都明白了。”电话那头,
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显然,李总立刻让身边的人去核实了。五分钟后,
李总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好。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勒索金。”林楷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我是一家新成立的‘企业风险顾问’。我为你们提供解决方案,你们支付我咨询费。
这笔钱,就当是你们挽回损失后,付给我的佣金。公平合理。”李总愣住了。
他设想过敲诈、勒索、商业间谍等一切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个。“……你要多少?”“三万。
”林楷报出了一个极低的、却能解他燃眉之急的数字,“一次性支付。我提供完整方案,
你们规避风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好,我答应你!”李总答得非常痛快。
区区三万块,和每年一百万的损失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挂断电话,
林楷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规避合同陷阱的详细方案和法律条款,发了过去。半小时后,
他的一个新办的、不记名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三万块钱。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收入30000.00元……看着这条短信,
林楷没有丝毫的喜悦。他只是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曾经最鄙夷的、游走在灰色边缘的方式,赚到了失业后的第一桶金。这笔钱,
让他暂时摆脱了被扫地出门的窘境。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这三万块,
是他的“投名状”。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模范螺丝钉”,
他变成了一个手握“黑料”的、游荡在资本丛林边缘的幽灵。他解决了生存问题,
但也开启了潘多拉的魔盒。他初尝了“信息差”带来的力量,这种力量,像毒品一样,
让他既恐惧,又兴奋。他看着U盘,那黑色的塑料外壳,在昏暗的灯光下,
仿佛正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圣徒”堕为“复仇之神”的第一步,已经迈出。他的内心,
在“宏大的复仇幻想”和“彻底的自我否定”之间,开始了第一次剧烈的摇摆。
6. 公司开始查“内鬼”,与王敬忠的深夜来电客户A的动作很快。
在拿到林楷的“解决方案”后,李总立刻以“合同欺诈”为由,
向林楷的老东家发去了措辞强硬的律师函,要求立刻终止“幽灵端口”的收费,
并退还当年的全部款项。这颗“深水炸弹”,在公司内部,炸开了锅。
赵恒礼CEO在总监会上震怒,当场摔碎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紫砂壶。他咆哮着,
下令彻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规矩”被破坏了。那个“幽灵端口”,
是公司高层一条重要而隐秘的“创收”渠道,现在,它暴露了。
公司立刻成立了“内部信息安全小组”,由CEO赵恒礼亲自挂帅,
HR总监陈姐、安保部和王敬忠业务主管协同执行,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内鬼”大排查。
所有在职员工的电脑、手机,都被强制审查。每一个人的通讯记录、聊天软件,
都被拉到后台,用关键词一遍遍地筛选。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林楷虽然早已离职,
但作为这个项目的“前核心成员”,他自然也在怀疑名单的前列。
安保部的人甚至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离职后的动向,
以及是否对公司“心怀不满”。林楷都用早已准备好的话术,滴水不漏地应付了过去。
他表现得像一个刚刚被甩、但还念着旧情的“前任”,既有怨气,
但更多的是迷茫和对未来的焦虑,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场“白色恐怖”,
让林楷暂时停止了下一步的行动。他像一个最老练的猎手,在草丛中,
耐心地等待着风暴过去。然而,他没想到,风暴的中心,会主动来找他。那是一个深夜,
林楷刚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喝完,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他接起,没有说话。电话那头,
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小林,”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传来,
“是我。”是王敬忠。林楷的心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王总。
这么晚了,有事吗?”他的声音,平静,且疏离。“……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王敬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林楷从未听过的、几乎是卑微的试探。“托您的福,
暂时还饿不死。”林楷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王敬忠似乎被噎了一下。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公司……最近在查内鬼。客户A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林楷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王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已经‘毕业’了,公司的事情,和我无关。”电话那头的王敬忠,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口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疲倦。“小林,收手吧。”他压低了声音,
“你斗不过赵恒礼的。他这个人,心太黑。你再这么搞下去,会出事的。
”“您这是在……关心我吗?”林楷冷笑。“我……”王敬忠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后,
只化作一句更深的叹息,“那个U盘……你,你销毁了吧。就当……就当从来没见过。
”“U盘?”林楷故作惊讶,“什么U盘?”王敬忠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终于明白了。
林楷在装傻。而这种装傻,本身就是一种最明确的回答。
“小林……”王敬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算我……算我老王求你。别再碰了。
赵恒礼已经快疯了,他真敢报警抓你的!”“王总,”林楷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在裁员名单上签字的,是您。现在,您又是以什么身份,
来‘求’我呢?”“我……”“晚了,王总。”林楷平静地说,
“从我抱着纸箱走出那栋大楼开始,一切,都晚了。”他挂断了电话。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王敬忠的这个电话,不仅没有让他“收手”,
反而证实了他内心最深的猜测—— 王敬忠知道U盘的事。 王敬忠,怕了。
而那个懦弱的、躲闪的、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的恩师,此刻,却又在试图“保护”他。
这种复杂而矛盾的人性,让林楷感到一阵恶心,也让他那颗复仇的心,变得更加冰冷,
更加坚硬。7. “他不能再错下去了”,王敬忠的悔罪王敬忠的电话,像一块石头,
在林楷平静的复仇计划里,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涟漪。他本以为王敬忠和赵恒礼是一丘之貉,
但这个电话,却暴露了王敬忠的“软弱”——一种既是加害者,
又试图扮演拯救者的复杂心态。林楷没有再主动出击,他在等。等那场内部的“白色恐怖”,
自己发酵,溃烂。他等到了。一周后,他接到了王敬忠的第二个电话,约他见面,
在一家他们以前经常去的、路边的大排档。林楷按时赴约。王敬忠老了许多,
不过短短半个月,他的头发白了一半,整个人都垮了,眼里的精明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取代。
两人相对无言,只顾着喝酒。冰凉的啤酒,像工业酒精一样,灼烧着食道。三瓶酒下肚,
王敬忠的眼眶红了。“小林,”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楷,“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