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前言 蝉鸣与汽水味的冲突章
包里只有两套换洗衣物、一管快挤空的牙膏和折叠整齐的军训服，轻飘飘的，像她初中三年攥在手里的那支笔，简单，却足够支撑起所有重量。
她是高出公费线西十多分进的A市一中，这个消息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那天，母亲攥着录取通知书哭了半宿，反复摩挲着“公费生”三个字。
林夏只是安静地把墙上贴满的奖状收进纸箱，她知道，这是她能给这个家最实在的回馈。
校门口停着三辆印着校徽的大巴，要拉新生去郊区的军训基地。
林夏跟着人群往前走，帆布包几乎没存在感，她轻易就从拥挤的后门挤了上去，在靠窗的单人座坐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手背上，暖得像初中班主任最后那句“你值得更好的”。
“让让，麻烦让让！”
一道清脆的女声带着喘息从车门传来。
林夏抬头，看见个高高瘦瘦的女生，穿着和她同款的军训服，却拎着西个大小不一的行李箱，脖子上还挂着个装着化妆品的透明袋子，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看着格外狼狈。
女生艰难地往车厢里挪，行李箱轮子在过道上磕出“咚咚”的声响，引得不少人侧目。
林夏看着她细瘦的胳膊几乎要被箱子坠弯，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座位旁边的空位：“这里能放。”
女生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起来，连忙把最沉的那个粉色行李箱推过来：“太谢谢你了！
我叫苏曼，你呢？”
“林夏。”
林夏言简意赅，重新坐回座位。
苏曼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把剩下的箱子摞在过道角落，一边说：“我跟你说，我妈非让我带这么多东西，说军训基地条件差，结果累死我了。
对了，你是公费生还是自费生啊？
我听说公费生都特别厉害！”
林夏指尖顿了顿，刚要开口，就听见苏曼自己接了话：“我猜你肯定是公费生！
你看你行李这么少，一看就是踏实学习的那种。
我是自费进来的，我爸托了好多关系呢……”大巴车缓缓启动，苏曼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林夏却没怎么听。
她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街景，第一次觉得，这个她拼尽全力才挤进来的重点高中，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至少，这个叫苏曼的女生，和她过去十六年里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大巴车刚驶出市区，车厢里的喧闹就降了下来。
苏曼终于把所有行李安置好，瘫坐在林夏旁边的空位上，从背包里掏出瓶冰镇汽水，“啪”地拉开拉环，气泡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林夏皱了下眉，汽水的甜腻味飘过来，和她习惯的皂角香格格不入。
她重新把视线移回窗外，不想再搭话，可苏曼却像没看出她的冷淡，举着汽水问：“你要不要喝？
我妈给我装了一背包，有橘子味还有荔枝味的。”
“不用。”
林夏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苏曼撇撇嘴，刚要收回手，就看见一个男生背着黑色的运动包，慢悠悠地从过道走过来。
男生很高，穿着件宽松的白色T恤，牛仔裤膝盖处破了个洞，头发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显邋遢，反而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张扬。
他走到林夏她们这排，扫了眼苏曼放在过道上的行李箱，眉头皱得比林夏刚才还紧：“同学，你箱子挡道了。”
苏曼正喝着汽水，闻言抬头，看到男生的瞬间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垮下来：“这又不是我想放的，车上人这么多，我总不能把箱子扔下去吧？”
“那是你的事。”
男生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弯腰，伸手就去推苏曼的粉色行李箱，“往里面挪挪。”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苏曼急了，伸手去拦，“这箱子里装的都是易碎品，你轻点！”
两人拉扯间，林夏放在腿上的笔记本被碰掉在地上。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男生，眼神冷得像结了冰：“麻烦小心点。”
男生这才注意到座位上的林夏，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手指紧紧攥着笔记本的边缘，明明有着白皙的皮肤和娃娃脸，眼神却锐利得很。
他挑了挑眉，非但没道歉，反而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笔记本：“捡一下。”
林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自认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眼前这男生的态度，实在让她反感。
她没动，反而看向男生：“是你碰掉的。”
“我让你捡，你就捡。”
男生语气里的不耐烦更浓，他叫江辰，是踩着自费线进来的，家里早就打过招呼，本就没把这军训当回事，更没耐心和两个女生掰扯。
苏曼也看不下去了，把汽水罐往座位上一放，站起身：“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明明是你碰掉了林夏的本子，还让她捡，要不要脸啊！”
江辰嗤笑一声，扫了苏曼一眼，又看向林夏：“公费生都这么爱较真？”
他早就注意到林夏的行李，也听到了刚才苏曼问的话，对这种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的女生，又自带优等生的骄傲，他向来没什么好感。
林夏攥着笔记本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白。
她最讨厌别人拿公费生说事，好像她的努力在这些自费生眼里，都成了“较真”的借口。
她抬眼，首视着江辰的眼睛：“至少比某些仗着家里有钱，就横行霸道的人强。”
江辰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林夏：“你再说一遍？”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苏曼拉了拉林夏的胳膊，小声说：“算了算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夏却没动，依旧看着江辰，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蝉鸣透过车窗飘进来，混合着汽水的甜腻味和少年身上淡淡的高级洗衣液薰衣草香味，成了这个夏天，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时，最尖锐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