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灭绝师太”那堪比X光扫描的凌厉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感觉,仿佛连她昨晚偷偷多吃了两块曲奇的小秘密都被看穿了——更致命的是,她精心策划、寄予厚望的烘焙社招新计划,彻底、完全、毫无悬念地泡汤了。
想象中香气西溢、人头攒动的摊位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孤零零摆着几张宣传单和空盘子的角落,以及她自己那颗拔凉拔凉的心。
只有两个初一的学妹,带着对新世界的好奇张望了一下,那眼神纯净得让林曜心生希望,然而,隔壁手工社那位巧舌如簧的社长,正拿着一个现场编织的、毛茸茸的向日葵钥匙扣进行演示,成功将两位潜在社员“拐”走了。
林曜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希望破碎的声音,咔嚓,像烤过头的饼干。
“唉……”她第一百零一次叹气,抱着那个己经被擦洗得锃亮、却依旧空荡荡透露着失败气息的保温盒,慢吞吞地挪向图书馆。
此刻,她急需一个安静且充满知识(或许能给她点智慧启迪)的地方,来抚慰她这颗受挫的、作为社长的、脆弱的心灵。
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盒,此刻在她怀里,仿佛有千斤重。
图书馆二楼靠窗的那个位置,是她的“秘密基地”。
午后的阳光总是格外慷慨,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被切割成一条条温暖而明亮的光带,安静地铺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光斑里能看到细微的尘埃如精灵般舞动。
她刚放下书包,还没来得及感受这片刻的宁静,目光就被斜对面桌子旁的一个身影牢牢锁住。
苏郁。
他居然在这里。
而且,依旧是他标志性的“人形自走冰山”状态。
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得足以当枕头、或者用来防身的英文原版书(林曜眯眼瞅了下书名,好像是关于量子物理什么的,立刻明智地收回了目光),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正在一旁的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复杂的公式。
阳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在那上面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意外地冲淡了几分他平日里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柔和?
林曜下意识地就想抱起书包换个位置,离这座“冰山”远点,免得被冻伤。
但她的视线不甘心地扫了一圈阅览区——糟糕,似乎只有这个角落阳光最好,其他位置要么阴暗,要么己经有人了。
她暗暗吸了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图书馆是公共区域!”
然后,她假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目不斜视地在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动作略显僵硬地拿出了那本让她头疼的数学练习册。
只是,脑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总是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地回放起早上在走廊里,他那句清晰又冷静的“超过了安全通行标准”,以及他当时那张没什么多余表情,却足以让人自惭形秽的脸。
愤懑之情再次涌上心头,她有些泄愤似的翻开练习册,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作响,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仿佛那纸张就是苏郁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一道关于三角函数与二次函数结合的题目,毫不意外地卡住了她。
她咬着笔头,眉头锁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正纠结得快要灵魂出窍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苏郁合上了那本巨著,开始整理桌面上的东西,似乎准备离开了。
“太好了,瘟神要走了。”
她心里莫名一松,立刻低下头,更加“专注”地投入到与数学题的搏斗中,心脏却像做贼似的砰砰乱跳,仿佛自己刚才在脑子里“诋毁”他被现场抓包了一样。
然而,预想中远离的脚步声并没有响起。
反而,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桌旁。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皂角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奇异地混合着一点纸墨的清香,莫名地让她有些慌乱的心安定了一瞬。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一只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轻轻地在她摊开的、布满她“愤怒”笔迹的数学练习册旁边,放下了一颗糖。
一颗用淡黄色糖纸精心包裹着的柠檬糖。
糖纸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芒,像一颗被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藏着某种秘密的小小宝石。
林曜愕然地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苏郁那双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的眼睛里。
只是,在那片清澈见底、如同山涧寒潭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补充血糖,”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在图书馆环境下特有的、微微沙哑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有助于思维活动,提高解题效率。”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林曜任何反应的时间——比如道谢,或者质问——便径首转过身,迈着依旧从容不迫的步伐离开了,那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仿佛刚才那个近乎“温情”的举动,真的只是他随手进行的一次“科学助人实验”。
林曜呆若木鸡地看着桌上那颗静静躺着的柠檬糖,又看了看苏郁消失的方向,脑子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混乱的毛线。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为早上那句“超速”的评论变相道歉吗?
还是单纯的、出于学霸对学渣的“人道主义科学援助”?
或者,更糟糕的是,他只是觉得她对着数学题愁眉苦脸、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太蠢,影响了他阅读那本天书的心情,所以用颗糖来“堵”她的嘴?
无数个猜测像泡泡一样在她脑海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又噗噗地破掉。
她迟疑地伸出手,拿起那颗糖。
糖纸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一点微热的触感。
她慢慢撕开包装,将那颗透明的、泛着淡黄色光泽的小方块放进了嘴里。
瞬间,一股清新而酸爽的柠檬味道在口腔里猛烈地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心底那点因招新失败和被他“教育”而产生的郁闷和烦躁。
甜度恰到好处,丝毫不腻人,反而像一道清泉,让她精神为之一振。
那股独特的酸甜滋味,从舌尖开始,一路势如破竹地蔓延到了心底,像是在她沉闷压抑的心情里,顽皮地推开了一扇透亮的小窗。
所以……这个看起来总是冷冰冰、说话像在发布科研报告的学霸,其实内里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甚至,这种别别扭扭的关心方式,还有点……出人意料的可爱?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林曜的心跳,莫名地、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低下头,重新看向那道困扰她许久的函数题,惊讶地发现,原本一团乱麻的思绪,竟然奇迹般地清晰、顺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