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为救下妈妈，我落了个终身痴傻的病。妈妈为了方便照顾我，放弃了体面的工作，

变成了二十四小时看顾我的保姆。后来，我的病耗光了家中积蓄，

哥哥没能去成梦想中的学校，就连爸爸也要和妈妈离婚了。妈妈没有说话，只是日复一日，

带着我边打工边治病。直到这天，妈妈带我去抓药时，碰到了以前的同事。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将我往身后藏。可我早已长得比她还高了。那群人很快注意到了我，

不由自主的朝我唏嘘了两句。我一紧张，当场失了禁，丢尽了她的颜面。

妈妈麻木的望着满手脏污，头一次没管我，转身就走。我跟在她身后，湿哒哒的追着，

“妈妈，你等等朵朵好不好……”妈妈却越走越快，直到过了转角。我彻底看不见她了。

1.那天，是警察送我回家的。妈妈以前怕我走丢，特意给我的脖子上挂了地址牌。

警察走后，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的攥住妈妈的一根手指，不敢抬头。良久，

妈妈才道：“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她叹了声气，认命似的去煎新抓的药。

药很烫，她放在一旁晾着，开始做起手工补贴家用。我想像从前一样蹲到妈妈身边，

给她递一杯水，擦擦汗，听她夸我一句好孩子。可裤角还湿哒哒的，我不小心摔了个跟头，

水全浇在了毛线团上。妈妈睁着枯槁的眼。情绪忽然失了控，

近乎歇斯底里：“你不长眼的吗！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多少遍啊，为什么不看脚下！

你怎么就记不住啊！”我结巴道：“对、对不起，妈妈……”她掀翻了桌子，

彻底崩溃道：“傻子，你当年为什么要替我喝下那杯有毒的水，既然喝了，

又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十年了，我真的要被你拖死了啊！

”桌上滚烫的药全倒在了手背上，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恍然回过神，

手忙脚乱的替我擦拭。“我不是教过你要躲开的吗，为什么不躲，你这个傻子，

哪里像我那聪明伶俐的朵朵……”我哭的一抽一搭，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是妈妈的朵朵了。

只是学着六岁那年，我救下妈妈，在医院醒来时那样说道：“妈妈别担心，朵朵不疼的。

”妈妈忽然愣住。对上我呆滞的眼神时，又猛地推开我。“别叫我妈妈！你才不是我的朵朵，

我的朵朵是所有人见了，都会夸她聪明的孩子……”“哪里会和你一样，

丢尽我的脸……”我讷讷的接着妈妈的眼泪，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是因为五百元一两的药洒了吗？我盯着地上融在灰尘里的药汁，果断的俯下身，

像小狗那样舔起来。妈妈却没有露出我期待的笑容，反倒是尖叫了一声。“你在做什么！

”我抬起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苦涩。“妈妈，我把药都喝了，

你别难过好不好……”她粗暴的拉起我，扣起我的嗓子眼。“傻子，那是脏的，赶紧吐出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赶紧吐啊！”我被抠的难受，哇的一下偏头吐在了毛毯上。

那是妈妈刚织好，准备卖给单主的手工毛毯。我好像又犯错了。空气里悬着难挨的寂静。

我局促的捏着衣角擦拭，可是污渍却越擦越多。妈妈没有出声，我不敢抬头，

只能小心翼翼道：“妈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些？”妈妈颓然的看着一地狼藉，

眼神空洞又麻木。半晌，她才道：“傻子，你能不能去死啊。”我歪头咬着手指，怎么死呢，

跳下楼可以死吗？应该……会很疼吧？不过要是妈妈能变回快乐的妈妈，

朵朵疼一些也没事的！我蠕动着步伐，翻到窗外，准备纵身一跃时，一双大手抓住了我。

是爸爸。他将我拽回屋内，摔在妈妈面前。“孩子他妈，你清醒点！她刚刚要是这么翻下去，

砸死了人我们还得赔钱！咱家还有钱赔吗！”妈妈失了魂似的滑落在地，“死了好，

一次性结束了多好啊，为什么要折磨我这么久……”爸爸烦躁的揉了把头发，

高声道：“你照顾了她十年，不就为了吊着她一条命吗！明明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现在又在后悔什么！”这话好像***到了妈妈的神经。她猛地提起我的衣领，

冲着爸爸吼道：“要是当初你早一点来救我们，朵朵何必变成这副样子？

”爸爸的瞳孔骤然缩紧。2妈妈眼球充了血，死死攥着我的衣领。我被领口勒的快喘不过气。

可这种窒息感，十年间，无时无刻不像毒蛇一样萦绕在我们家的上空。六岁那年，

我跟着妈妈出去买菜，后脑勺忽然剧痛，一辆面包车带走了我们。我听妈妈说过，

那是爸爸的仇家做的，因为我们家开的厂抢了他们原本的生意。“我的厂子倒闭了，

我老婆也跳楼了，杀人偿命，现在你们也二选一，死一个好不好？

”坏人恶劣的在水里洒了药粉，欣赏着我们的恐惧。妈妈颤抖的抱着我，要接过水碗。

我想到吃红烧肉时，妈妈总是帮我吃下不好吃的肥肉，所以这次，

就让我来吃下妈妈不喜欢的东西吧。于是，我爆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抢过水碗，咕噜噜喝完，

眼前瞬间黑去。几分钟后，爸爸就来了。再次醒来，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就算活了，

也是终生痴傻，一辈子靠特效药续命。妈妈终于松开了我的领子，泣不成声的捂住脸。

爸爸紧了紧眼，“你现在埋怨起我来了？”“十年了，我做得还不够吗！厂子关了车子卖了，

连祖宅都抵押了，我还能怎么办，这场债你究竟要我还到什么时候！”“你现在，

抬头看看咱们家，还有个家的样子吗！”我缩在角落发抖，不敢吱声。爸爸说得对，

家里的钱都给我续命了，都是朵朵的错……妈妈垂下手，“可这都是我欠……”话音未落，

哥哥下了晚自习回来了。次数太多了，他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倦怠道：“妈，

你少说几句吧，爸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他说完，难受的咳了两下。我忙跑过去顺他的背。

哥哥身体不好，小时候妈妈忙着照顾我，忽视了一旁烧到四十度的他。等到发现时，

哥哥的免疫系统烧到受损了，以至于前些天，他最爱的飞行员都不能去报名了。很快，

逼仄的客厅里又只剩下了我和妈妈。她强撑着起身，

将牛皮纸包里的最后一点药渣倒进陶瓷炉里，慢慢搅动。今晚的药咸咸的，

应该是加多了眼泪的缘故。妈妈麻木的收拾着，和十年前照片上，

那优雅从容的教师判若两人。有人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把我丢给护工。那时的妈妈，

眼里满是愧疚道：“不行，别人照顾我的朵朵，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所以这十年间，

妈妈一切都是亲力亲为，期盼着她那个聪明的朵朵能够回来。可眼里的期待，

渐渐的被终生痴傻四个字磨灭殆尽。那年我六岁，不懂终生痴傻是什么意思，

是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一辈子的终身吗？可是现在我十六岁啦，恍然回头，

发觉以前的小伙伴们都在往前走，只有我被留在原地，永远笨笨的听不懂人话。原来，

终身痴傻是这个意思啊。我望着妈妈疲乏的背影，心像是被剜去了般难受。医生叔叔说过，

只要我停了药，我就会死。我死了，家里肯定会重新有钱起来，

爸爸妈妈是不是就可以不吵架了呢？3.思索完，我枕在泪水里，满意的睡去。第二天，

我是被争吵声弄醒的。房门一打开，妈妈正在质问哥哥：“钱呢，我放在茶几上的钱呢！

是不是你拿走了！”哥哥低垂着头，倔强道：“妈，我真没拿……”“除了你还有谁会拿！

”爸爸慌忙拦住焦躁的妈妈，“别污蔑孩子，聪聪他从小就乖巧的很，

连生病了都不肯打扰你，现在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妈妈甩开他，怒其不争的指着哥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去参加航天夏令营！”“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妹妹要治病，

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你去吗！”她说完，不顾爸爸的阻拦，扯过哥哥的书包，

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唰啦——一只装钱的信封滚落在书本上。妈妈猛地抬头，

扬起巴掌，重重落在了哥哥的脸上。“连你妹妹的续命钱都要偷，你是不是疯了！

”哥哥被扇得踉跄了几步，死死咬住嘴唇，憋着眼里的泪。我忙挡在哥哥身前，

努力吐清楚字眼：“妈妈，钱，是朵朵给哥哥的，不要打哥哥……”妈妈瞬间瞪大了眼睛，

后知后觉道：“是你把钱放进你哥书包里的？”我点点头。然后弯下腰，拾起那个钱信封，

塞给哥哥。“哥哥，朵朵把治病钱给你，哥哥去看飞机，不难过呀。”哥哥眼睫颤了颤，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妈妈看着哥哥红肿的脸颊，手抖了三抖，对我说：“傻子，

你还嫌折腾我折腾的不够吗，我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

你能不能懂点事啊……”她彻底泄了力，滑倒在沙发旁。我挠了挠头，

纳闷道：“朵朵懂事的，朵朵不花钱了，都给哥哥。”哥哥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将钱递回给妈妈。“算了，妹妹要治病，还是给她吧。”妈妈讷讷抬起手，准备接过。

沉默了许久的爸爸忽然爆发了，劈手夺过信封。“还治？孩子她妈，

你究竟要执着到什么时候啊！她治不好了，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十年了啊，

你教了她多少东西，她又记得住多少，非要把咱家闹得鸡犬不宁才满意吗！

”4哥哥慌忙抱住爸爸的手，“爸，别说了，妹妹听得懂的。”我怔在原地，

眼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从前，我是同龄人里最先学会走路，最先学会数数的孩子。

在其它小朋友还被家长骂时，我已经背完了古诗三百首，所有人都说，我长大后，

必定是最聪明的孩子。可是现在，

的期许却只有这样一句：“她要是真听得懂就好了……”微不可察的叹息声湮灭在了秋风里。

爸爸沉默了良久，才继续对妈妈道：“孩子他妈，不如管管你自己的胃癌吧，

你难道还能照顾她一辈子吗，再过个些年，等我们都死了，难道还要让她哥照顾她吗？

”“朵朵已经拖了我们十年，别再搭上聪聪的下半辈子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

我们就离婚吧，我扪心自问已经没有对不起她了……”说罢，他带着哥哥，转身离去。

他们走得急促，没有听见妈妈最后的低喃：“可我对不起她啊……”我瑟缩在一旁，

被吓得浑身直抖。其实我想说，妈妈没有对不起我的。妈妈照顾了朵朵十年，连医生都说，

我能活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今天中午，妈妈没有熬平时的药。

却是难得的给我煮了一碗鸡蛋茶，往里面加了足量的糖。白糖没有融化，漂浮在茶面上，

结了厚厚的一层。妈妈将我拉过来，一口一口的往下喂。嘴里又甜又苦，我不想喝了，

可是不喝妈妈会难过的。很快，碗空了，我的眼皮子情不自禁打起架。迷迷糊糊间，

我看见妈妈面无表情的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我抓着空气，“苦的，

妈妈不要喝……”妈妈置若罔闻，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然后拍起我的肩，

唱着小时候的摇篮曲。有温热的血滴在我的脸颊上，一滴、两滴……我听见妈妈说：“朵朵，

妈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哥哥。”“可是妈妈照顾不了你多久了，留你一个人在世界上，

妈妈不放心……”“孩子，别怪妈妈……”5那天，是我睡过最久的一个觉。不久后，

爸爸和哥哥回来了。我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哭声，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要是那天，

真能这样和妈妈一起永远睡下去就好了，可是爸爸最终还是喊了救护车。再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