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画展事件像一滴落入静水的墨，迅速晕染开来。
学校里关于我和那位“神秘优雅姐姐”的议论悄然增多。
羡慕者有之，猜测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疏远。
柳如烟用她那温柔而强势的姿态，成功在我周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秦雪不再试图与我交谈，偶尔在走廊遇见，她的目光会快速掠过我的脸，带着一种复杂的、介于理解和怜悯之间的情绪。
楚瑶和其他女生更是远远见到我就会下意识地绕开。
我成了校园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一个被贴上了“已有主，勿近”标签的孤岛。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起初让我有些不适。
但很快，一种更扭曲的情绪覆盖了它。
我竟然从中体会到一种诡异的“爽”感。
看，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她的。
这种明确的归属感，像一道烙印，既是一种束缚，却也奇异地带给我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我不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再需要应对少女怀春的目光，世界被简化到只剩下她和我的二元对立。
柳如烟显然很满意这种效果。
她来接我放学的次数变得频繁，每次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像孔雀开屏般展示着她的所有权。
她会自然地接过我的书包，挽住我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指尖轻轻拂去我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亲昵得如同最恩爱的情侣。
“今天在学校开心吗？我的小涵。”她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确保周围有心人能听到这亲昵的称呼。
“还好。”我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抗拒。
我甚至开始学会在她靠近时，微微放松身体，接受这份在外人看来无比艳羡的“宠爱”。
她感受到了我的变化，眼底的愉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奖励也随之升级。
她开始带我去一些高级餐厅，去听音乐会，去看私人画展。
她热衷于将我带入她的世界，那个精致、奢华、由她完全掌控的世界。
她会指着某幅画，在我耳边轻声讲解它的背景和价值，然后看着我，眼神亮晶晶地问：“喜欢吗？只要你喜欢，姐姐都可以给你。”
我点头。
并非真的多么喜欢那些遥不可及的艺术品，而是喜欢她因我的顺从而露出的、那种纯粹的、近乎孩子气的满足笑容。
这种用绝对服从换取她情绪价值的模式，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扭曲的共生。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暗流。
班级里新调来的语文老师，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师，姓陈。
她充满活力，教学方式新颖，很受学生欢迎。
一次课后，她叫住我，温和地指出我最近作文里流露出的一些“过于压抑和孤寂”的情绪。
“苏涵，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或者……有什么心事？”陈老师的声音很真诚，带着师长的关切，“可以和老师聊聊，也许我能帮你。”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种正常的、来自长辈的关怀，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惶恐。
我几乎能想象到，如果柳如烟知道有另一位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试图“介入”我的生活，她会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老师。我很好。”我匆匆回答，只想尽快离开。
陈老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我态度回避，只好叹了口气：“那好吧。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那种久违的、被当作一个普通学生来关心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我逐渐麻木的神经，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
但也仅仅是一瞬。
很快，柳如烟那带着甜美笑容的脸庞和充满占有欲的眼神，便覆盖了那点微弱的涟漪。
晚上回到家，柳如烟照例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她心情似乎很好，哼着歌，不停地给我夹菜。
直到饭后，我回到房间准备写作业，她才状似无意地提起。
“听说，你们班新来的语文老师，很关心你？”她坐在我的床沿，手里把玩着我书桌上的一支笔，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八卦。
我的笔尖在作业本上顿住，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她知道了。
她总是知道。
学校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只是正常的课后谈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是吗？”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我身后。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抱住我，只是将双手轻轻搭在我的椅背上，俯下身，长发垂落，扫过我的耳际。
“可是姐姐不喜欢呢。”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我的小涵，有姐姐关心就够了。不需要别人多余的‘好意’。”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我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尤其是，别的女人。”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我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她在告诉我，连这种正常的师生交流，也在她的禁止名单之上。
第二天去学校，我发现陈老师看我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
她依旧会正常上课，但不再点名让我回答问题，课后也不再单独找我谈话。
那扇短暂开启的、通往正常世界的缝隙，被她无声无息地彻底封死。
课间，我独自站在走廊的窗边发呆。
阳光很好，楼下操场上有同学在打球，充满生机。
而我站在这里，像被隔绝在玻璃罩子里。
秦雪和几个女生说笑着从旁边走过，看到我，她们的笑声下意识地低了一瞬，然后加快了脚步。
一种混合着孤独、压抑，却又带着病态安心的复杂情绪，包裹着我。
我失去了正常的社交，失去了师长的关怀，失去了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空间。
但换来的，是柳如烟毫无保留的、极致的“爱”与关注。
这种被完全占有、被精心饲养的感觉，像一种缓慢生效的毒药，侵蚀着我的意志，让我在恐惧中，可耻地品尝着那一点点扭曲的甘甜。
我抬起手，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光线透过指缝，有些刺眼。
我知道，我在这条被设定好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回头似乎已经不可能，而前方，是更深、更甜蜜的黑暗。
柳如烟用她的方式，在我身上刻满了独占的勋章，而我，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些勋章带来的，既疼痛又安心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