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鎏光”酒吧包裹得密不透风。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酒精味和若有似无的荷尔蒙气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我叫顾衍,坐在这张网最中心的卡座里,却像一只闯入的飞蛾。
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领口起了毛边,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我低着头,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画板上涂抹,画板上潦草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影,姿态倨傲,眼神空洞。
那是我交往了三年的前女友,乔蔓。三个月前,在我公司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的“至暗时刻”,她挽着一个大她二十岁的地产商,对我说:“顾衍,我爱过你,也爱过你的才华。但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吃苦。”
她说得礼貌又残忍,像是在通知一笔失败的投资已经清仓。
可惜,她不知道,那场“破产”是我为清洗公司内部蛀虫,亲手导演的一出戏。如今大戏落幕,我,顾衍,不仅没破产,公司市值还翻了两番。
而我,今晚的猎物,不是她。是她口中“唯一的好闺蜜”——岑星。
“阿衍,你还好吧?”一个带着歉意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乔蔓来了。她穿着一身火红的紧身长裙,裙摆开衩到大腿,身旁依偎着那个地中海发型的地产商。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观赏一件被遗弃在路边的破旧家具,带着点施舍的怜悯。
我没抬头,笔尖在画纸上划出刺啦一声,像是利刃割破了虚伪的平静。“有事?”我的声音沙哑,恰到好处地透出几分落魄和颓唐。
“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闺蜜,岑星。”乔蔓侧过身,露出身后站着的女人。
我终于抬起了眼。
那一刻,酒吧里所有的喧嚣和光影仿佛都慢了下来。
岑星和乔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澈而疏离,像山涧里最冷的那一捧泉水,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乔蔓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也没有廉价的同情。
她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她白皙的指间轻轻晃动。
“你好。”她开口,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清清冷冷。
“你好。”我点头回应,迅速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画板上,一副不愿与人多言的自闭艺术家模样。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我要让岑星认识我,不是以乔蔓前男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怀才不遇、被现实狠狠踩在脚底的画家身份。我要让她看到我的“才华”,同情我的“遭遇”,最后……成为我刺向乔蔓最锋利的那把刀。
“阿衍现在……在专心搞创作。”乔蔓尴尬地解释着,语气里透着一股“你看他现在多惨”的优越感,“岑星是画廊的策展人,说不定能帮帮你。”
我心中冷笑。帮我?不过是想在闺蜜面前,展示她如今的生活品质,顺便衬托一下她选择的“正确”。
岑星没接话,反而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了我的画板上。
“画的是美杜莎?”她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我画的确实是神话里的蛇发女妖,象征着致命的诱惑与背叛。乔蔓只当是我在画她,却从未看懂过画里的寓意。
“不像吗?”我挑眉,语气里带了点挑衅。
“眼睛太空了,”岑"星的视线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美杜莎的眼睛应该充满痛苦和怨恨,而不是一片虚无。被雅典娜诅咒,被英雄砍下头颅,她的故事里,没有空洞的位置。”
她说完,轻轻抿了一口酒,不再看我。
那一瞬间,我精心维持的“落魄”人设差点崩塌。这个女人,只一眼,就看穿了我画笔下的敷衍。我的复仇计划里,她本该是个功能性的NPC,现在看来,这个NPC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逻辑。
乔蔓显然没听懂我们的对话,她娇笑着挽住地产商的胳膊:“哎呀,你们艺术家说话就是深奥。王总,我们去那边跳舞吧。”
地产商色眯眯的目光从岑星身上扫过,才被乔蔓不着痕跡地拉走。
卡座里只剩下我和岑星。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我低头继续画,却发现心乱了,笔下的线条杂乱无章。
“别画了。”岑星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握笔的姿势不对,太用力,像握着一把刀,而不是一支画笔。你在恨,不是在创作。”
我的手僵在半空。
她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明天下午三点,到‘初空画廊’来找我。带上你真正的作品,而不是这种泄愤的涂鸦。”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看着她的背影,挺直,孤傲,像一株在黑夜里独自生长的白杨。
手里那支画笔,被我无意识地攥紧,坚硬的笔杆硌得掌心生疼。
有意思。
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顶级猎手,从不畏惧猎物拥有锋利的爪牙。相反,这只会让狩猎的过程……更加***。
计划,照常进行。甚至,可以更进一步。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小陈,帮我查一下‘初空画廊’的背景,以及它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
“好的,顾总。”
“另外,”我顿了顿,看着岑星消失的方向,“帮我准备一个画室,要最破、最穷、最符合一个穷困潦倒艺术家身份的那种。地址?就要在‘初空画廊’附近。”
挂掉电话,我将画板上那张画着美杜莎的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游戏,正式开始了。岑星,希望你……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