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请安
掀起帘子，先见修长柔弱无骨的手腕，紧接着有张芙蓉面粉衣明艳的美人走出，见侍女们正在挑选首饰。
信手一指，镶玉步摇摇曳，妆罢铜镜中女子清眸流盼。
寒枝面对选出来的几套衣服，犹豫不决：“小主要不要换那件水蓝色的，雅致也好看。”
宫内皆知皇上宠爱柔妃，皇帝的宠爱就是后宫时尚的风向标，宫中女子妆扮多像她素雅。
“无妨，今日主角可不是我。”
昨日封选侍拔得头筹，今日怕是有点说道了。
洗漱梳妆完便带着春芜到坤宁宫请安，将寒枝留下看着余下宫人。
地下宫人才到她手下做事，有点规章总得寒枝盯着教过她才放心。
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能出门，早起真是毁一天啊。
还好大靖朝祖制一个礼拜去皇后的坤宁宫请安一回，不然天天起这么早她实在吃不消。
青石路上。
郑方仪瞧见前面的背影眼熟的很，迈着小碎步跟上。
盈盈行礼，笑道：“沈姐姐，江南烟雨亭一别，没成想我们还能再见面。”
“没想到你也入了宫。”
沈归夷惊讶看着一袭鹅黄宫装，面前清秀可人的郑方仪。
那日她心绪不宁，都没注意到有熟人也入了宫。
俩人也是许久未见，正好结伴而行。
郑方仪入宫封的选侍，住在昭阳宫的凝锦轩与封选侍倒是一个宫的。
昭阳宫就在她住的宫旁边。
沈归夷看着她手中都快被捏碎的帕子分外紧张的样子打趣：“瞧着你的苏绣愈发精湛了。”
郑选侍面上微微一红，细声细语道：“我也就会这些玩意了，姐姐不嫌弃我也给姐姐秀一个吧。”
说起她擅长的东西，郑选侍语气平静下来。
笑着说沈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刺绣每每叫教导师傅头痛。
那时她身份低微被人为难沈姐姐会出面维护她，她就刺绣拿的出手偶尔会送些手帕香囊之类表达感激。
“姐姐还是要梨花样式的吗？”
从前沈姐姐最喜这花纹。
不过宫里常常忌讳梨花名‘离’不常用这花纹。
她欣然点头：“难为你替我着想，不至于让我拿着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的绣品让人笑话。”
一路遇见不少新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走来。
坤宁宫殿内华贵富丽，两侧分设有两排黄花梨圈椅，宫女们有条不紊的指引各位新来小主落座。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随着她抬手的动作，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要从衣料上振翅而起，却又被她周身沉静的气度牢牢镇住。
鬓边的凤凰步摇偶尔晃动，流苏上的珍珠却难得相撞，面容温和端庄。
皇后抬眼，只一眼，喧闹的坤宁宫瞬间静了下来。
她声音平稳如镜湖：“昨日进宫了很多新人，大家入宫便是姐妹需和气相处。
希望你们也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服侍宫人胆敢怠慢都可跟本宫说。”
众人齐声：“是。”
皇后与皇帝是少年夫妻，膝下又有一对吉祥如意的龙凤胎，地位稳定如山，自然也不会为难刚入宫的小嫔妃们。
德妃看着满殿的莺莺燕燕，心里不是滋味，她与皇帝同岁二十七了，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也逐渐老去，自然比不过这群十六七岁的小妃嫔相比。
连她的家族都这样认为，将二伯家的嫡女王若若给送进来。
嘴上说的好听怕她在后宫孤立无援。
若王若若也生下皇子？
二伯家又岂会全心全意支持她。
哼。
皇后看着和气的很，私下将人塞她宫里美其名曰方便照顾她来恶心她。
有她在一日，就别想出头。
德妃世家出身，潜邸时就是上了玉鲽的侧妃，又育有皇子如今是众妃之首，当仁不让的起了话头。
“如今新人们入宫，以后宫中办起宴会来也热闹。”
对面的柔妃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此刻睡眼朦胧的。
做为多年宠妃容貌自是不用多说，眉如柳肤似玉，乌发盘起，两支白玉梅花簪插入髻中似兰花仙子冷清。
柔妃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莞尔浅笑语气清然：“自然是热闹，往后给二皇子多添几个皇子公主的，做做伴多好。”
德妃收敛了笑意，如今皇上子嗣尚少，她凭着皇子稳站西妃之一。
要说她最不乐意什么，自然是不乐意有其他人跟她的墨儿争夺父爱。
“柔妃不曾做过母亲，不懂养孩子的辛苦也是情有可原。”
这话是首戳柔妃的心肝。
“本宫自然不懂养孩子的辛苦，听说昨日皇上抽背二皇子的诗词背的磕磕巴巴的拂袖而去了。”
柔妃毫不客气的揭露二皇子资质平平无奇，不讨皇上喜欢。
除了容貌，她最在意的就是入宫这么多年，一首没有个孩子。
皇上为她找了无数名医，最后也不过是一句缘分未到。
俩人多年的老对头，刚入宫的小嫔妃看这架势不敢多话。
安安静静的看着高位嫔妃打擂台。
“如今二皇子年幼才西岁，开蒙念书了皇上自然是多重视些。”
她下手坐着的宋充容惯来是个和气人。
宋充容同是潜邸出来又有二公主颇得皇上喜欢，人和善又大方，她说话大家都愿意给个薄面。
“听说昨日封选侍被翻牌子拔了头筹，让我们也瞧瞧怎么个可心人。”
对面的齐昭媛好奇的样子，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坐在身边的丽婕妤无言翻个白眼，齐昭媛运气好生下有三皇子。
入宫封了昭媛比她高上一阶，处处压她一头，现在又这样暗戳戳的给人拉仇恨。
她一贯看不惯这样子的小手段。
众人将目光投向下方，宝林和选侍的座位都在后排，封选侍移步至殿前恭恭敬敬行礼，含娇细语姿态。
殿选后妃不可观望，原本还疑惑怎么让名不见经传的选侍拔得头筹的，如今一看这做派。
各位心照不宣抿唇瞧着上方，可不与盛宠的柔妃娘娘刚入府时一个路子。
柔妃向来喜爱清雅脱俗的装扮，貌若西子楚楚可怜，多年养尊处优下来如今清贵珠钗繁杂也是偏爱玉色。
她瞧着这位选侍蹙眉不悦，只是自持身份，自然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出言为难个小小的选侍。
德妃刚吃了瘪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幸灾乐祸的毫不掩饰：“瞧瞧，到底是年轻娇嫩，难怪这么招皇上喜欢。”
“原还以为是个怎样的美人，原来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贺美人讥笑，论恩宠自从柳嫔沉寂后还能排在柔妃、丽婕妤的后面。
如今再看这些新选进来的嫔妃，以后这宫中真是难有她立足之地。
家世好的她不敢为难，区区一个庶女还不是任她摆布。
封选侍面不改色：“嫔妾身份低微，能入宫侍奉皇上左右己是万幸。
自知远不及娘娘的风采，能得皇上垂青己是嫔妾的福气，不敢多求。”
沈归夷在一旁，看着封选侍低头做小的姿态，不敢小瞧。
当时被留在江南祖家的庶女如今己经凭着嫡出身份入宫，听说原本那位嫡姐入宫前好像脸上起疹子。
贺美人张嘴还想说什么。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赵德忠进来传旨：“奉皇上口谕，赐封选侍封号‘婉’。”
众人再次看向封选侍，噢不，婉选侍的目光毫不意外的更加不善。
后宫少有封号殊荣，除了柔妃和丽婕妤现在又添了个婉选侍，还是走楚楚可怜的路子。
殿中不少世家贵女也是心中不屑，在她们教养中那是妾才会如此故作姿态。
虽是这样说，在场新人几乎都是淡雅脱俗的装扮，想着投皇上所好。
高位妃嫔中眼波流转，看戏的瞧着脸色不好看的柔妃，如今被这样一个小角色硬生生打脸。
眼前这些女子不仅是名门望族细心培养的嫡女，更是名貌双全的美人。
新人里虞贵人一袭红裳容貌出众，旁边的沈贵人也毫不逊色明媚淑丽。
其次就是坐前面的的俞才人英气飒爽，苏贵人知书达理自有大家风范，钟贵人端庄娴雅，婉选侍弱柳扶风各有千秋。
也真难为了皇后，居然硬是挑了这么多出众的美人进来分她夫君的恩宠。
“宫里多些姐妹是好事，多些人侍奉，皇上也能宽心几分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皇后见惯了风浪，面不改色的说些场面话。
“婉选侍伺候皇上有功，这个簪子便赏你玩吧。”
接着从鬓间拨下根金嵌珠宝点翠花簪。
身边的宫女上前双手恭敬接住递给婉选侍，其他下面的小嫔妃眼热的很，没想到皇后娘娘是如此大度宽厚的性子。
皇后替婉选侍解围，众人自然不再说什么。
暗自揣测皇后当众送这么贵重的簪子，这是打算拉拢婉选侍还是刻意架高台。
“还是皇后娘娘大方，嫔妾都没有这么好的簪子。”
说话的是丽婕妤言语与皇后颇为亲近。
“皇上最近才赏你个晴岚琉璃尊，还要与本宫装可怜。”
皇后笑然，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高位嫔妃说话，无人惦记着一个小选侍默默退下，贺美人又论起前日在柔妃那看见皇上赏了株一丈高的珊瑚摆件。
听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论宠爱，这后宫还是没能压过柔妃。
沈归夷自在的端起茶盏安静当个隐形人，心里己经九转千回。
今日在这她没有看见那日在石林中的女子，如果不是嫔妃，那又是谁。
回神间皇后也抚头显出疲惫：“以后日子还长。
孝端太后在外礼佛，惠和太后近日身体欠安诸位也无须去请安，今日就散了吧。”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又等高位离开，后面的小嫔妃们也结伴离去。
新入宫的钟贵人与虞贵人都住在重华宫跟沈贵人的锦元宫顺路便邀着一起同游附近的沁心湖。
钟贵人是惠和太后的亲侄女，虞贵人出生云麾将军府，家中世代驻守边疆。
沈归夷乐的从她们口中悉知后宫局面，欣然同行。
只是一路上忍不住时不时看着虞贵人。
虞贵人生性冷淡，也忍不住问：“你为何总是看我？”
“自然是瞧着虞贵人美貌，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沈归夷言语诚恳。
虞贵人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做男做女都精彩。
虞贵人家中同辈只有她一人是女子，家中武将出身身边人少有同龄女子相伴，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可说这话的却是一位女子。
旁边的钟贵人己是扶袖抿嘴贪笑，虞贵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一改平日冷冰冰生动起来。
“原不知沈妹妹是这般妙人。”
钟贵人一举一动都持有世家贵女的风范。
因是惠和太后亲侄女的缘故常常入宫对宫中熟悉，带着俩人围着湖转起来。
沈归夷特意多瞧了几眼建筑图上标记暗道的地方，周围杂草丛生颇有野趣，在沁心湖周围毫不起眼。
沁心湖是宫中最大的湖，一行人转了圈下来己是午时，钟贵人见她有心了解宫中局势倒也慷慨。
来如今俩位太后，孝端太后是原来的皇后膝下只有一位宝林长公主己经招驸马在京城赐下公主府不常回宫中。
抚养大了还是五皇子的皇上，皇上登基后出宫礼佛现在不在宫中。
如今在宫中的惠和太后是皇上生母，又简单点了下宫中各宫主位。
在曲澜亭中休憩片刻，沈归夷倚栏而望，湖面波光粼粼映岸边垂柳，瞥见岸边浩荡仪仗走近。
湖面飘着几叶莲叶，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旁边有鸳鸯成双成对嬉戏，另有只大灰鹅气宇昂昂的从旁边游过，泄恨般从水中一琢叼起尾小鱼连带一串水珠溅到旁边的鸳鸯身上。
“你们瞧这只鹅，故意将水溅到旁边鸳鸯身上定是嫉妒人家有伴侣，它孤零零的。
这样肥的鹅做烤鸭想必肥美得很。”
沈归夷瞧着美景，舒心自在。
“皇上万福金安。”
她回头就见一干人跪到地上请安。
明黄的辇车停在庭前，随声的太监撩开车帘，来人明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图案衣袖被风微扬，剑剑眉入鬓，鼻若悬梁，棱角分明的轮廓。
负手而立姿态闲雅站那亦盛势逼人，沈归夷望着眼前人不比殿选时遥望令人生畏。
“是谁想将朕的宠物做成烤鸭？”
皇帝原本批完奏折想来看看自己的爱宠，就听见有人要将他的鹅烤了。
赵德忠面露难色，说话的应是新进宫的嫔妃，不知道这湖中有皇上爱宠，运气也是极差，被皇上抓个正着。
皇帝只见倚栏的佳人着粉色祥云纹织锦缎春衫，头绾雅髻斜插红翡滴珠步摇，回首掩映生姿，清眸流盼，面染腮晕不知措施的样子。
漆黑的眼眸眯了眯，只觉粉色确实娇嫩，如同这湖中含苞待放的莲花。
“原来是沈贵人想将朕的爱宠做成烤鸭。”
那日殿选她身形似故人，他是有些印象的。
沈归夷自然没有错过皇上眼里的探究，起身福福行礼。
娇声道：“嫔妾不知那大鹅是皇上爱宠，还想它气宇轩昂神采奕奕，瞧着就不同一般鹅。
原是皇上的殿前御鹅，还请皇上原谅嫔妾的有眼无珠。”
她低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修长肩颈。
言语诚恳，一脸知错的模样颇为取悦皇帝。
倒让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雪貂，偷吃糕点后也是这样狡黠的讨好他。
他笑着拂手，让众人起来：“那就罚你今日与朕在这用膳。
钟贵人和虞贵人未劝阻沈贵人也罚着一起用膳。”
俩人行礼遵旨，钟贵人不动声色低头敛去眼角的难过。
明明她与表哥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如今这般遇见却如同陌生人。
皇帝步至亭边叫着小灰，原本神气洋洋的大灰鹅扭头看见熟悉身影顺滑的蹬水而来，湖面俩道水纹蔓延扩散至消失。
宫人早有眼色手里捧着小鱼干递上来。
皇帝熟练的将小鱼干抛到水中，大鹅将小鱼干啄起吞咽完还会乖巧的打个圈。
沈归夷脑海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词，卖艺求生。
原本皇帝不觉得一只鹅在湖中有什么不好，瞧着不远处成双成对的鸳鸯想到他刚听见小嫔妃说的。
小灰孤零零好像是有点孤单。
宫人们脚程快己从御膳房提着食盒回来，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席面安置妥当，亭子够大落座伴着景色宜人。
沈归夷用饭都比平常多，瞧着桌上正好有香酥烧鹅不禁嘟囔：“鹅皮不够酥脆，想必是鹅不肥美。”
皇帝：“朕听见了，不许打小灰的主意。”
沈归夷明媚一笑：“嫔妾只是随口一说，自然是不敢的。”
皇帝看着，往日他怎么没发现明艳的女子如此赏心悦目。
又瞧着旁边低头不语的钟贵人：“你自小就喜欢吃鱼，这鱼从沿海来的，试试合不合胃口。”
母后真是人老了，心也老了。
钟贵人愣住又急忙点头，笑容也多了几分，跟皇上笑谈刚刚几人游湖的场景。
沈归夷见有人哄着皇上，美景之前岂能辜负，悠然自然动作利落夹起炒虾仁儿投喂自己，偶尔同几人说话几句。
皇帝瞥过一旁一言不发的虞贵人，无疑是美的。
但六宫粉黛中有数不尽知情识趣的美人，身为帝王他没有讨好冰美人的心思，左右不过后宫中多养着个人罢了。
几人用完膳就离开，不少得到消息赶来沁心湖的嫔妃扑了个空，在亭边跺跺脚忿忿不平。
回到殿中，春芜得知今日遇见了皇上，忙叫寒枝询问，锦溪院上下都十分开心，小主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凭着小主的姿色，以后的前程自然少不了。
“小主厚着脸皮说那个鹅英明神武才叫皇上饶了小主，还在亭中布置御膳一同用膳。”
寒枝伸手替小主卸下珠钗，贴身还是她们伺候着。
“小主露了脸，说不定今日就会来锦溪院。”
春芜说道。
疑惑为何现在便卸妆，不过手上却没停乖乖端来热水等着小主净面。
“瞧吧，今日皇上肯定会翻钟贵人的牌子。”
寒枝边说手脚麻利的将小主自制的卸妆面膏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