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神魂崩裂的声音,像极了当年被极阴、极炫那两个叛徒偷袭时,护身法宝碎裂的脆响。
狂暴的金色火焰顺着经脉疯窜,所过之处,不仅焚毁了他借居的曲魂肉身,更将他修炼数百年的鬼道元神灼烧成了纷飞的火星。
“嗬……”无声的惨嚎在识海中回荡。
他想催动玄阴经压制,却发现丹田内的阴煞灵力早己被圣火引燃,成了助纣为虐的燃料;他想放出金青、胡月等炼尸傀儡殿后,可残存的魂念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
视野被刺目的金红色填满,残存的意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是少年时在玄阴谷第一次引气入体,指尖凝结出第一缕阴寒灵力的欣喜;是创立玄阴岛时,站在黑煞崖上接受万魔朝拜,黑袍被罡风掀起的张扬;是虚天殿冰原上,与韩立争夺乾蓝冰焰时,那小子眼中毫不掩饰的警惕与贪婪;是密室中,极阴那张总是挂着谄媚笑容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本命法宝“玄阴针”穿透自己丹田的冰冷……最后定格的,是修罗圣火中心那一点极致的黑暗。
“不甘心……”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即将溃散的魂核上。
他这一生,从无名小卒爬到元婴后期,算计过别人,也被别人算计,争过法宝,抢过机缘,到头来却连亲手撕碎极阴那张伪善面孔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虚天鼎他还没摸到,玄阴经还没修至大乘,甚至……连当年顺手丢进储物袋的那截养魂木,都没能派上用场。
那截养魂木……念头刚起,神魂撕裂的剧痛骤然拔高,如同被万千钢针同时穿刺。
玄骨最后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灼痛中,彻底沉入了永恒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像是一瞬,又像是永恒。
在这片连光都无法渗透的黑暗里,一点微弱的幽绿火苗,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它太渺小了,渺小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也太脆弱了,脆弱到连感知自身形态的力气都没有。
但它确实“存在”着,被一种温润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力量包裹着,像是沉在温水里的石子,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生机。
“我……是谁?”
一个模糊的意念,如同冰面下的鱼,笨拙地搅动着这片混沌。
紧接着,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轰然涌入——圣火焚身的剧痛,极阴背叛的冰冷,虚天殿的厮杀,玄阴岛的辉煌,少年时的挣扎……还有那截被遗忘在储物袋角落的乌木,木身上细密的纹路,以及初次祭炼时,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
养魂木!
这缕残魂猛地“惊醒”。
他想起来了。
自己是玄骨,是那个被徒弟背叛、夺舍曲魂、最终死于修罗圣火反噬的玄骨上人。
而此刻包裹着自己的,正是当年从虚天殿顺手得来的养魂木!
想来是主魂溃散的刹那,这截被他遗忘的养魂木,凭着温养神魂的特性,硬生生护住了他一丝分魂,才让他逃过了魂飞魄散的绝境。
“好……好一个天道轮回。”
残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几分哭笑不得。
他一生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后救了自己的,竟是一件被随手丢弃的“废品”。
他开始尝试着感知外界。
养魂木外,似乎是一处潮湿的石窟,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种陌生的、带着咸腥味的土气。
听不到风声,也听不到兽吼,只有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这一缕残魂,和这截沉默的木头。
不知过了多少年。
或许是几百年,或许是几千年。
这缕残魂在养魂木的滋养下,渐渐凝聚成形——虽然依旧只是一团模糊的幽绿光影,但己能清晰地感知周遭,甚至能调动一丝微弱的魂力,触碰那截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养魂木。
他像个守墓人,在这片不知身处何地的黑暗石窟里,日复一日地温养魂体,梳理那些早己刻入骨髓的记忆。
他不再像主魂那般执着于复仇,也不再急于追求力量。
经历过一次“死亡”,许多执念都淡了。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活着离开这个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那乱星海,是否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首到这一天。
一阵轻微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顺着石窟的缝隙,清晰地传入了养魂木中。
玄骨那团幽绿的残魂,猛地一凝。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眼底,骤然亮起两点寒芒。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