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流水席从宁家大宅门口一首摆到村头,红色的炮仗纸屑铺了满地,像一层厚厚的红毯。
宁绣绣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娇俏的脸。
她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金贵。
她心里又甜又慌,想着过了今天,自己就是费家的人了,是费文典的媳妇了。
费文典,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读书人,是她从小就认定的男人。
“大小姐,吉时快到了。”
喜婆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甜汤。
宁绣绣心里小鹿乱撞,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脑子里全是费文典的影子。
屋外,宁学祥穿着一身崭新的长袍,捻着他那撮山羊胡,看着满院的宾客,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大儿子宁可金在一旁招呼着客人,妻子郭氏则在里屋陪着女儿,眼圈红红的,既欢喜又不舍。
“起轿——”随着喜婆一声高亢的吆喝,宁绣绣被盖上了红盖头,由着宁可金背出了房门。
盖头下的世界一片红色,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周围震耳欲聋的喧闹声和人们的道贺声。
“恭喜宁老爷!”
“大小姐和费家少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宁绣绣被稳稳地放进了那顶八抬大轿里,轿帘一落,外面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
她能感觉到轿子被缓缓抬起,开始平稳地向前走。
她攥紧了手里的苹果,心里想着,再过一个时辰,她就能看见她的文典了。
花轿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出了天牛庙村,往费家所在的镇上走去。
乡间的土路颠簸,轿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就在队伍走到村外一片高粱地旁边的窄道时,异变陡生。
“都给老子站住!”
一声粗野的暴喝像炸雷一样响起,唢呐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高粱地里“哗啦啦”窜出几十个蒙着脸的汉子,个个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和土枪。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劈到嘴角的刀疤,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护送的家丁们哪见过这场面,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没等土匪动手,手里的棍棒就“当啷”掉了一地,有几个机灵的掉头就往村里跑。
“土匪!
是黑风寨的土匪!”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宾客们吓得西散奔逃,哭爹喊娘,场面乱成一团。
宁绣绣在轿子里,只觉得轿子猛地一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头上的凤冠都给撞歪了,人也往前栽去。
她一把掀开盖头,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轿帘刚掀开一条缝。
一只粗糙的大手就伸了进来,一把将她从轿子里拽了出去。
“啊!”
宁绣绣尖叫一声,摔倒在尘土里。
她身上的大红嫁衣沾满了灰,金贵的首饰散落一地。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独眼龙正咧着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啧啧,不愧是宁家的千金,长得是真水灵。”
独眼龙用手里的刀背拍了拍宁绣绣的脸蛋,“兄弟们,把这小娘们儿给老子带上山!”
“再给宁学祥那个老东西捎个话,想要女儿活命,就拿城南五十亩水田的地契来换!”
宁绣绣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城南五十亩水田?
那可是她爹的命根子!
“放开我!
你们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可她的那点力气在这些壮汉面前,就跟小鸡崽子一样。
两个土匪一左一右架起她,像拖死狗一样往山上拖。
她回头望去,只看到那顶被砸烂在路边的花轿,红得那么刺眼。
她的嫁妆被翻得乱七八糟,乡亲们惊恐的脸在远处若隐若现。
她的哥哥宁可金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急得满脸通红,冲着她喊:“绣绣!
别怕!
哥会救你的!”
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土匪的哄笑声淹没了。
宁绣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像冰冷的山泉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她被土匪粗暴地扛在肩上,高粱地的叶子划过她的脸,***辣地疼。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在她最幸福的一天,会遇到这种事?
文典……文典还在等她。
她想着费文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锣鼓声己经彻底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山风的呼啸和土匪们污言秽语的调笑。
她的好日子,好像还没开始,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