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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刺眼,将宴会厅内每一张虚伪的笑脸都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的甜腻和更昂贵的香水味,

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名为“上流”的气息。凌薇站在大厅边缘,

身上那件临时买来的黑色小礼裙,料子粗糙得磨着皮肤,与周围流光溢彩的丝绸缎格格不入。

她像一株被误移植入温室的野草,倔强,突兀,带着一身洗不掉的市井风霜。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痛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全身,好奇的、审视的、轻蔑的、怜悯的。

他们看的不是“凌薇”,而是“凌家那个流落在外刚找回来的真千金”,

一个活了二十二年突然被塞进华丽剧本里的蹩脚演员。“小薇,别紧张。

”身旁的凌母略显生硬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今天来的都是亲朋,很快就好。你看,你姐姐在那儿,她今天才是主角,

你要多跟她学学……”凌薇顺着母亲的视线望去。人群中央,苏玥正端着酒杯,与人谈笑。

她穿着一身珍珠白的及地长裙,裙摆缀着细碎的水晶,行动间宛若波光流淌。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天鹅颈。妆容精致,笑容得体,

每一个弧度都仿佛经过精心测量,完美得无可挑剔。她是这琉璃世界里天然的一部分,优雅,

高贵,像一件被精心珍藏的艺术品。似乎是感受到了注视,苏玥的目光越过人群,

与凌薇的撞了个正着。那一瞬间,凌薇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慌乱,

像平静湖面突然投入一颗石子,但旋即就被更深的、柔和的歉意与谨慎所覆盖。

苏玥对她微微颔首,嘴角弯起一个标准的、欢迎式的微笑。完美,却冰冷得像玻璃。

凌薇没有回应那个笑。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目光锐利得像未开刃的刀,

试图剥开那层完美的表象,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欢迎?是排斥?还是和她一样,

对这荒唐局面感到无比膈应?她想起了回来的这一个星期。

虽然宽敞却堆满了不知是谁的旧物的“她的”卧室;餐桌上她因为不熟悉礼仪而拿错刀叉时,

仆人那快速垂下却难掩异样的眼神;父亲凌国栋那张总是严肃的脸,

看她时带着评估商品般的审视;还有母亲周婉那种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碰碎什么的距离感。

而这个苏玥,这个占据了她人生二十二年的“姐姐”,更是无处不在。

她的优秀、她的得体、她的名字,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佣人们提起“苏玥小姐”时语气里的自然亲昵,与对待她时的客气疏远,形成鲜明对比。

“小薇,发什么呆呢?”周婉轻轻推了她一下,语气带着点催促,“过去跟你姐姐打个招呼,

你们姐妹俩总得说说话。”凌薇被半推着走向那个光芒中心。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柔软,

却无处着力。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下去,更多的目光聚焦过来,

等着看这场“真假千金”的历史性会面。她停在苏玥面前。离得近了,

能闻到她身上清雅的栀子花香,也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眼底那抹努力维持的平静下的紧绷。

“姐姐。”凌薇先开口,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厌恶的僵硬。这个称呼滚过喉咙,

带着铁锈味。苏玥的笑容放大了一些,更显无懈可击,却也更加空洞。“薇薇,你来了。

还习惯吗?”她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语气是标准的客套关怀,听不出丝毫真情实感。

她微微向前倾身,做出亲近的姿态,压低了声音,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今天人比较多,别怕,跟着我就好。”这话听起来像是解围,

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凌薇敏感的自尊。跟着她?像个小跟班一样,

在她完美的光环下衬托自己的狼狈吗?凌薇的下颌线瞬间绷紧。她抬眼,

直直地看进苏玥眼睛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过于锐利的眼神。

“有什么好怕的?”凌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像石子投入温吞的水中,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站着而已。”苏玥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一秒,

但凌薇捕捉到了。那层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带笑的男声插了进来:“玥玥,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特别的女士吗?

”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了苏玥身边,姿态亲昵。

他的目光落在凌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和打量,那眼神深处,

藏着一丝仿佛评估猎物般的轻慢。凌薇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男人,就是顾泽辰?

那个即将和她身边这位“完美姐姐”订婚的男人?他看起来无可挑剔,

像所有少女梦中的白马王子。但凌薇那在底层练就的、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却在此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这场回归盛宴,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暗潮汹涌。

优雅、隐忍且可能内心复杂。2宴会后的宅邸并未恢复宁静,

反而沉淀下一种更为粘稠的尴尬。水晶灯熄灭了,但白昼的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将昨晚未曾看清的细节一一照亮,也包括凌薇那份无所适从,映照得更加清晰。

她被周婉领着,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冗长走廊。空气里是消毒水混合香氛的味道,

试图营造一种无菌的洁净感,却让凌薇觉得更像是一家高级酒店,而非一个家。

“这间房采光好,也安静,以前是……嗯,是间客房,但一直没人住,

我们特意让人收拾出来了。”周婉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

手指搭在黄铜门把上,略显犹豫。凌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门被推开。房间很大,

甚至可以说宽敞得过分。朝南,阳光确实充沛,将房间中央那张欧式大床照得明晃晃的。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房间显得异常空旷。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书桌椅,

再无其他装饰。墙壁是冷白色的,没有任何挂画,窗帘是单调的米色,

地板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更扎眼的是,

墙角堆着几个还没拆封的纸箱,以及一个打开的行李箱,

里面露出几件她带来的、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旧衣服。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仓促和临时拼凑的味道。周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过于简单的冷清,

她走进去,拉开衣柜门,试图增加一点说服力:“你看,衣柜空间很大的,

以后你的衣服都能放得下。还有这书桌,你要是看书学习……”凌薇的目光却越过她,

落在了窗台上。那里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音乐盒,样式有些旧了,但擦拭得很干净,

显然是被珍视的物件。但它不属于她。“这是什么?”她走过去,拿起那个音乐盒。

冰凉的触感。周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快步走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凌薇手中接过了音乐盒,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保护欲。“哦,

这个啊……是玥玥小时候放在这里玩的,大概是佣人打扫时忘了收走。”她说着,

转身将音乐盒放在床头柜上,似乎想让它显得不那么突兀,语气有些含糊,“这孩子,

总喜欢把这些小玩意儿到处放。”凌薇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环视这个巨大却空洞的房间,

目光最后落在那格格不入的音乐盒上。所以,这间房不仅是临时收拾的客房,

里面甚至还残留着苏玥的痕迹。而她那些寒酸的行李,像闯入者一样堆在角落。

她想起昨晚宴会上,无意中听到佣人议论苏玥的房间。在三楼最好的位置,

带独立阳台和小客厅,装修布置了整整半年,每一件家具都是定制,

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新品。那种熟悉的、被轻视的刺痛感又涌了上来。她不在乎房间大小,

她在棚户区更小的阁楼都住过。她在乎的是这种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

是这种“临时”和“将就”的态度。“我住哪里都一样。”凌薇开口,声音平静,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不过,既然是我的房间,不属于我的东西,

还是清出去比较好。”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音乐盒。周婉的脸色微微变了,

那层勉力维持的温和面具出现了裂痕。“小薇,你怎么这么说?玥玥她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妈?”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周婉的话。苏玥站在门口,

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粉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看起来清新又无害。她似乎刚起床,

脸上还带着些慵懒的气息。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过,掠过那些纸箱、空旷的四壁,

最后定格在床头柜的音乐盒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恰到好处的歉意。“薇薇,

你已经过来看房间了?”她走进来,语气自然亲昵,仿佛昨晚那短暂的锋芒相对从未发生。

“这房间朝阳,冬天很舒服的。就是有点空,我那里还有些多余的装饰画和小摆件,

一会儿我让佣人给你拿过来?”她表现得无可指摘,体贴大方。

但凌薇却从她那过于流畅的话语和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隐形的宣告,她对这栋房子的熟悉,

以及她可以随意支配资源的权力。凌薇转过身,直面苏玥。阳光照在她脸上,

让她微微眯起了眼。“不用了。”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气氛瞬间凝滞。苏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眼神里那抹歉意似乎也冻结了。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周婉夹在中间,

脸色更加难看,她试图打圆场:“小薇,玥玥也是好意。你们是姐妹,

分什么你的我的……”“姐妹?”凌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平,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激起无声的涟漪。“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姐妹吗?”她看着周婉,又看向苏玥,

目光清冽,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我的房间,我会自己收拾。

别人的东西,请拿走。我不需要特殊照顾,但至少,不该是别人挑剩下或者暂时借给我的。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薄纱,露出了底下粗糙而真实的底色。

周婉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苏玥静静地站在那里,

阳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她的眼神落在那个音乐盒上,长长的睫毛垂下,

掩去了所有情绪。过了几秒,她才抬起头,重新露出一个浅淡的、看不出喜怒的笑容。“好,

是我多事了。”她轻声说,走上前,拿起那个音乐盒,指尖微微用力,“妈妈,

我们让薇薇先休息吧,她昨晚肯定也累了。”她挽住周婉的手臂,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

没有再看凌薇一眼。房门被轻轻带上。凌薇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

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她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花园里,苏玥和周婉并肩走远的背影,那么和谐,仿佛她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缓缓握紧了拳。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她,她是个外人。但,那又怎么样?

她从来就不是需要温室的娇花。野草的生命力,在于无论多么贫瘠的土地,都能扎下根去。

只是,扎根的过程,注定不会太平静。3空旷房间带来的冷意尚未在凌薇心头散去,午后,

另一种形式的热闹便不请自来。她正试图将那些旧衣物塞进空荡得能发出回声的衣柜,

动作带着一丝发泄般的用力。敲门声响起,礼貌而克制,三下。凌薇皱眉,这个时候会是谁?

佣人不会这样敲门。她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苏玥,她已经换下家居服,

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香槟色及膝裙,妆容精致复刻了昨日的完美。

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是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复杂。“薇薇,

”她声音轻柔,“没打扰你吧?泽辰来了,听说你回来了,想过来打个招呼。

”凌薇的目光越过苏玥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她身后半步的男人。顾泽辰。

他比昨晚灯光下看起来更高大些,穿着休闲款的浅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

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慵懒和自信。

他的目光坦然地对上凌薇的打量,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好奇,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值得关注的新鲜事物。“这位就是凌薇妹妹吧?”顾泽辰率先开口,

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天生的熟稔,“昨天宴会上人太多,没找到机会好好认识一下。

我是顾泽辰,苏玥的未婚夫。”他伸出手,姿态潇洒。“妹妹?”凌薇没有伸手,

只是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目光在他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那双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顾泽辰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半秒,极其自然地收回,

顺势***了裤袋,笑容不变,甚至更深了些:“看来是我唐突了。只是听伯母和玥玥提得多,

不自觉就把你当自家妹妹看了。突然回家,还习惯吗?”他话语圆滑,轻易化解了尴尬,

并将话题引向关怀,那双桃花眼却始终带着审视的意味,

掠过凌薇身上那件略显旧的棉质T恤和简单的牛仔裤。“习惯与否,不都得待着?

”凌薇靠在门框上,并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这个男人的目光让她不舒服,

那是一种隐藏在礼貌下的、居高临下的打量,仿佛她是什么值得研究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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