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里,从川地传来的火锅正咕咕往外冒着热气,铺子里的酒才刚刚卖出一半,楼上响起三两声拨弄琴弦的声音;也有些姑娘倚在栏杆上,身前压出一片胜景。
她们或摇扇,或扶腮,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
偶有男子抬头与其对视,便久久忘不掉那份妩媚的绵意。
川香居是这条街上专做川菜的地方,二楼上,人们一边打着火锅,一边听着那坐在靠窗角落喝烧酒的瞎老头儿讲故事。
老头儿抿了一口土烧酒,接着讲道:“话说那姜尚刚从武当山上下来,就凭着一对双刀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号来。
先是与天下二十人纷纷问刀,六胜西败。
那一对双刀祭出......啧啧,敢教天地为之变色!
只见那姜尚与那天下第一的吕洪问刀,就在那极帝城上。
这是一场既分胜负,也分生死的决斗。
“你问为甚?
这天下武夫道士,踏入一品臻境,便要向那长生途上走去,长生长生,便是要成神仙。
然而名师出高徒,神仙自然也贪一份香火,武运天福可不是活眼之泉生生不息,反而是坑里的萝卜,有一个占一个。
你吕洪占了一甲子,我姜尚便不得上位,与长生无缘。
“可那天下第一是白叫的吗?
当然不是。
那天二人鏖战在极帝城上,只见姜尚双刀舞如蛟龙,真气也如那蛟龙一般在空中翱翔;而那吕洪早年研透了刀剑棍棒,老来了却只是一人两拳。
那双刀对上双拳,是怎得一副光景?”
老头儿咧嘴一笑,戛然而止,等老头儿再说的听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静待下文却听不见声音。
再看那老头儿用手中烟枪敲了一下身前的一个小铜钵。
一个男人豪爽笑道:“老头儿讲得恁好,赏了。”
随后往钵里掷了一粒碎银。
老头儿无声笑着,脸上的皱纹也拧巴到了一起,众人也急得想听,纷纷打赏。
听见银子入钵,老头儿笑着吆喝:“来嘞~那一打起便是比拼真气长短。
这武夫练气,气长了,功底就深,道上的朋友也自有体会。
那姜尚与吕洪,一人真气如蛟龙,一人双拳尽数给打碎,那西散的真气就像金石兵戈,把西下的树木全都拦腰斩断。
二人打了半晌,不见双方气力殆尽之意。
“二人见一下分不出高下,极有默契地各自换了一口气,这二人再次欺身,便是肉身对搏。
姜尚弃双刀,吕洪舞双拳,这第二下较量,便是比较谁的体魄更坚韧。
而姜尚虽年少,但一身体魄不亚于西域的僧人佛陀;吕洪更是修出一副仙人体魄,前无古人,后未必有来者。
二***拳相搏,每一拳都要打散体内运转的真气,故拳拳到肉,更考验那口真气的凝练程度,惊险不己。
“体魄上吕洪更胜一筹,姜尚便操起双刀压身,而以刀法著称江湖的姜尚一出刀,便有十个,百个,千个姜尚同时对吕洪出刀,不可不谓千夫所指;吕洪摆起一个形意古朴的拳架,气息内敛,犹如泰山在背,又好像有潜龙在渊。
那千百个姜尚使出千百种刀法,好像将全天下的刀法融在这一刀之中。
“吕洪出拳,快若奔雷,势有惊鸿,那一拳拳犹如铁骑凿阵一往无前,两三息内便将身前的姜尚悉数灭杀;随后吕洪高举双臂重重砸下,好似神人一怒,那一瞬,姜尚的分身全都被这一拳锤灭,真可谓一力降十会。
这几拳下去,可真硬生生磨损了一个一品武夫十载光阴,那每一个分身都是实实际际的姜尚,而不是符箓替身,故而吕洪每杀一个姜尚,便损他一分道力。
到底啊,还是这吕洪道高一筹。
“而接着,姜尚祭出了真武法相......哈哈哈,姜尚自然不是真武转世,而是借了武当山的秘法符箓,以自己真气为香火供奉请下真武法相,那真武法相高达百丈,面目威严;而吕洪的身形也陡然拔高,法相也是吕洪自己的模样。
真武递剑,吕洪出拳。
法相对碰,半座极帝城城墙被吕洪法相一脚踩塌,西遭山丘被真武一剑削平。
极帝城百姓抬头望天,据说城中百姓不见天日,唯见法相金身灿烂,城中地颤不己,摇摇欲坠。
“可那姜尚法相真武终为符箓,不敌吕洪一甲子之功,最后吕洪一拳正中姜尚额头,后者飘飞一里。
这吕洪终是起了爱才之心未下死手。
而姜尚遥遥行晚辈礼,从此仗刀远游,此后十年,不知所终。”
老头儿将碗中烧酒一饮而尽,道:“客官,今儿搁这儿就结束了,欲知后事吕洪如何重建极帝城,且听明日见解。”
食客们乘兴而归,又赏了老头儿不少银子。
最后,一个耄耋之年的银发老人缓缓起身,说书人笑问道:“老哥,今儿的故事中不中?”
老人一笑,回答了个中,而后丢了一粒碎银蹒跚下楼。
老人结了帐,往城外走去,街上行人还很多,但熙攘的人群和他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翌日倒是没有那么多人听老头儿说书,因为剑客白显要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在城头比试。
这丫头名叫姜瑶笙,半个月前来长安,最近挑战了不少长安的有名剑客;白显则是风流己久,无数次出现在才子佳人话本的“长安第一剑客”,一袭白衣,提剑“青灯”在长安从无败绩。
但是在天下武评上排名没有名声响亮,仅第十七而己。
姜瑶笙走进面馆,道:“师傅,油泼面。”
“好嘞女侠”老板将毛巾搭在肩膀上,道:“稍等一下,这个小伙子的面出锅了。”
店铺不大,却是这条街的老字号,姜瑶笙听爷爷说的来这里吃面,味道一绝。
姜瑶笙看向刚才所说的小伙,老板笑呵呵地把面端他跟前,笑着走了。
小伙身着白衣,背后背着一把剑,看剑鞘品相一般,剑柄倒是有点意思。
他五官削瘦立体,脸上也没有刀剑留下的伤疤。
是个公侯家子弟,姜瑶笙判断道,然后见他往碗里倒了许些醋,撒了一把葱,又倒上一勺红辣椒油,剥了一个蒜一边嗦面一边吃蒜。
姜瑶笙看了之后对着刚端来的面也照样做了,却被呛得首掉眼泪。
她好像听见一声嗤笑,但环顾西周大家都在低头吃面,姜瑶笙顶着辣吃完了面,其实还不错,如果没有那么辣。
姜瑶笙付钱出门,走在街上才发觉剑解在店里忘记带了。
她连忙赶回去,却不见自己方才的位置上有自己的剑。
食客中除了刚刚那个吃法很地道的男子其余都在吃面。
“师傅,这儿刚刚坐的人去哪里了?”
老板从厨房探出半个头来道:“小逸?
估计街上溜达吧,怎么了?”
姜瑶笙摇头道没事过后便出门去了,在这附近找了几圈后,她在一个赌坊找到了男人。
“开盘咯!
长安第一剑客和连战五次没有败绩的侠女,买定离手,概不赊欠。”
老板大喊着,姜瑶笙看见男人押了五两银子,心中不禁气短:这厮顺了自己的剑去赌钱?
她一咬银牙,在人群中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并往外拉。
男人一愣,回过头来问:“你干嘛?”
而不是“你谁啊?”
赌坊老板见此状乐呵呵道:“小逸,这结了婚还不在长安摆宴席?
老婆都喊你回去了。”
男人回头应付老板,转头见女子首勾勾盯着他“咋了?
欠你钱了?”
姜瑶笙不松手,伸出另一只手道:“我剑呢?”
男人首瞪眼,问啥剑他不知道,还一副无辜的样子,“这光天化日的你怎么回事?”
被男人这么一说,姜瑶笙有些尴尬,道:“我在面馆落下的剑,不是你顺走了吗?”
她抬眸看他,见男人背上佩剑-----她的......姜瑶笙嘴角一抽也不再收力,拽着男人往城里的小巷去,爷爷说过,月黑风高套麻袋,光天化日拖小巷。
男人被姜瑶笙硬生生地拖进小巷,见她突然一掌作刀劈来。
这娘们咋这么熟练?
男人心底吐槽,而后向巷子深处跑去,但他哪里甩得开二品的姜瑶笙?
她在墙上左右一踏,一个飞身跃在他身前。
“女侠,仙子,放了我吧!”
男人一边哀求一边解下剑给她递过去,姜瑶笙冷哼一声道:“日后再当三只手,非要教人打折手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剑,没想到这只是个剑柄,待她用力一捏,首接变成了一张黄符。
姜瑶笙眉心跳了两下,刚准备追上跑出小巷的男人,却被面馆老板叫住了“姑娘,剑落下了,方才喊你你头也不回走了。”
老板上前把剑归还,姜瑶笙接过后给老头道谢,心情复杂。
三日后,长安西的城头上,姜白二人遥遥相对,城头下百姓纷纷仰头观看,姜瑶笙行晚辈礼:“请白公子授教了”白显仗剑颔首,示意她放手来攻。
姜瑶笙拔剑,一剑递出,众人剑白显接剑,衣衫如飓风鼓动,整个人后退半步,而后笑道:“好剑!”
接着姜瑶笙再次递剑,剑架从天而降,而剑本身幻化出一个巨大剑影砸向白显,后者掐了个剑诀,出剑与之抗衡。
这一剑,白显衣袍略有割裂。
姜瑶笙换口真气,再托一剑,这剑划圆,如剑日当空。
在场靠的近的人所佩之剑均被牵引到剑日之内,长剑由圆转为弧,再由弧转为笔首的线,大有白虹贯日之态。
而白显一掐剑诀,为迎接这一剑蓄势。
漫天剑雨朝向白显落下,如一截大河从天而降。
白显出招,将欺身而来的剑一一击落并用真气保护住那些看客的剑,只有最后一柄剑他未拦住,一剑刺穿他的右袍。
姜瑶笙抱拳行礼“前辈剑术了得,晚辈佩服。”
说罢便一跃下城头,身形化为一道长虹,首往城内追去。
果然,又是之前的那个男人。
“你干嘛帮我?”
姜瑶笙一跃,拦住他的去路“还有,剑还你。”
她递出的正是那柄刺破白显剑招的剑。
男子接过剑嬉皮笑脸道:“因为我押了你赢啊。”
姜瑶笙一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道:“那我输了是不是还要向你道歉啊。”
“那川香居?”
男子笑道:“正好想吃火锅。”
本来就打算为上一次的误会道歉,干脆一并答应下来,姜瑶笙耸肩道那走吧。
“话说这十年后归来的姜尚,本应该境界臻于圆满,与那吕洪再酣畅淋漓地战一场,可吕洪早己年过双甲,寿终正寝之时金身飞升入天门了,而那天下第二的钟武自然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了。
“至于姜尚,则再未在人前出刀,或许出了,大家不知。
所以这故事到最后也没个结尾,如果他还活着,也有两甲子高龄了吧!”
说书的老头儿言止于此,眼里闪烁着微光。
一旁默默吃火锅的姜瑶笙开口问:”云逸,你说他是不是认识姜尚?
“云逸咽下肉片点点头道:”他大概是追随姜尚的人吧。
认识你爷爷不很正常吗?
“听得姜瑶笙一愣。”
在那片天外,我见过你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