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刚修剪过,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被风一吹,漫得到处都是。
陈默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坐在看台上的台阶上,数着跑道上的人。
有情侣牵手散步的,有社团拍合照的,还有个穿红色运动服的男生,在单杠上翻来翻去,像只灵活的猴子。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马哲笔记,封面上被他用铅笔轻轻画了朵丁香,特意练了好几遍,花瓣的弧度总算顺眼了些。
“不好意思,来晚了!”
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气喘。
陈默回头,看见她抱着一把棕色的木吉他跑过来,帆布包在肩上颠得厉害,额头上沁着薄汗。
“刚去修吉他弦了,老板说这弦快锈了,换了套新的。”
她把吉他放在台阶上,自己挨着陈默坐下,从包里掏出瓶橘子味的汽水,“给你的,冰的。”
汽水瓶上凝着水珠,碰到陈默手指时,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谢了。”
他拧开瓶盖,气泡“滋滋”地往上冒,像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雀跃。
林晓把吉他抱在怀里,调了下调弦。
“嗡嗡”的声响在空旷的操场上散开,惊飞了落在栏杆上的麻雀。
“我先弹一遍《小星星》,你听听。”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起来,旋律简单,却弹得有点生涩,偶尔会错个音。
但阳光落在她低头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连带着那些不流畅的音符,都变得温柔起来。
“怎么样?”
弹完后,她抬头看陈默,眼睛里带着点紧张。
“好听。”
陈默说的是实话。
他以前觉得吉他声吵,尤其是男生抱着吉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情歌的时候,总觉得刻意。
但林晓弹的不一样,像溪水在石头上慢慢流,没那么多花样,却让人心里安静。
林晓笑了,露出两个梨涡。
“那我教你按***。”
她把吉他递过来,“你先试试抱琴的姿势,别太僵。”
陈默接过吉他,琴身贴着肚子,有点沉。
他学着林晓的样子把手臂弯起来,手指刚碰到琴弦,就听见“滋啦”一声——按错了弦。
“放松点,”林晓伸手帮他调整手腕的角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这样,手腕要抬起来,不然按不响。”
她的指尖带着点吉他弦磨出的薄茧,蹭过皮肤时,有点痒。
陈默屏住呼吸,盯着自己的手指在她的指导下按在琴弦上:“这样?”
“对,再用点力……”阳光慢慢往西移,把两人的影子叠在台阶上。
陈默学得慢,手指又笨,按***时总把弦按错,指尖很快就红了。
林晓没催他,只是在他出错时,轻轻把他的手指移到正确的位置,嘴里念着:“二品,对,是中间这个格子……我是不是太笨了?”
陈默有点泄气,看着自己发红的指尖。
“不笨,”林晓从包里掏出个创可贴,撕开递给她,“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按到指尖出血呢。
你看。”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指尖果然有几个浅浅的茧子。
陈默把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指尖,心里有点暖。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好几次,爸爸蹲在旁边说“没事,再试试”,也是这种感觉。
休息的时候,林晓从包里拿出那本《聂鲁达诗选》,翻到其中一页念起来:“爱情太短,遗忘太长……”她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散了点,“你说,人为什么会忘不掉呢?”
陈默没读过聂鲁达,但他想起了奶奶。
奶奶去世前,总念叨爷爷年轻时送她的那支银簪子,其实那簪子早就丢了,可她每次说起来,眼睛都亮亮的。
“可能是因为,忘不掉的不是东西,是当时的感觉吧。”
林晓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香樟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
“就像……现在的阳光,还有吉他声?”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被风吹起的碎发,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和吉他声,大概也是忘不掉的。
傍晚的时候,操场的人多了起来。
有篮球队在打比赛,呐喊声震得人耳朵疼。
林晓把吉他放进琴包,说:“该回去了,晚了食堂就没饭了。”
“嗯。”
陈默帮她拎着琴包,包带有点勒手,但他没松手。
往宿舍走的路上,经过那片丁香花丛。
不知是谁折了几枝,插在旁边的石缝里,淡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
“你看,”林晓指着石缝里的丁香,“这样也能活。”
陈默想起自己笨拙的手指,想起那些错了又错的***。
“有些东西,看着弱,其实挺犟的。”
林晓转头看他,笑了。
“比如学吉他的你?”
“比如……”陈默顿了顿,鼓足勇气说,“比如想在丁香树下弹吉他的人。”
林晓的脸突然红了,没接话,只是低头往前走。
走到宿舍楼下时,她接过琴包,轻声说:“马哲笔记我抄好了,明天给你?”
“好。”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林晓跑上楼的背影,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创可贴,上面还留着点吉他弦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还很笨,但好像己经记住了《小星星》的调子。
晚风里,丁香花的香味又飘了过来,混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甜得让人想把这一刻,偷偷藏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