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砂噬日，镜中谶语
赤岩既然留下线索，必然有他的道理。
这条路比想象中更加崎岖，两侧的岩壁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狰狞而怪诞。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硫磺与腐朽混合的刺鼻气味。
当她走出狭窄的岩道，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无垠的暗红色沙漠呈现在眼前——毒砂谷。
这里的天空是诡异的铅灰色，连太阳的轮廓都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布蒙住。
就在苏晚星踏入谷口的第一步，异变陡生！
“嗡——”一声沉闷的轰鸣自地心深处响起，整片沙漠仿佛活了过来。
原本静止的暗红色沙粒猛然悬浮而起，在空中高速旋转，每一粒沙都锋利如刀，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天空在瞬间被翻涌的血色瘴气彻底笼罩，一个巨大的死亡风暴正在成型，将整个毒砂谷化为一座绝命囚笼。
风压如山，苏晚星几乎无法站立，***的皮肤被飞溅的沙粒划开一道道细密的血口。
她身旁的赤岩脸色凝重如铁，厉声喝道：“这是噬日沙暴！
快用铜镜护住心脉！”
不用他提醒，苏晚星己经本能地将那面古朴的铜镜死死按在胸口。
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死亡的寒意。
她看着那不断收缩的沙暴天幕，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仿佛是铭刻在灵魂中的古老记忆在苏醒。
她不自觉地将铜镜举到咽喉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低声呢喃：“以吾之名，愿此地毒砂，护我周全。”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铜镜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金光芒！
镜面上，那繁复玄奥的咒文如同被唤醒的活物，疯狂流转。
下一刻，那足以撕碎钢铁的噬日沙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上意志的敕令，竟硬生生调转了方向！
无数利刃般的毒砂不再向内收缩，反而以苏晚星为中心，向外高速旋转，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巨大沙墙屏障，将所有致命的瘴气与风压尽数隔绝在外。
风暴的中心，一时间竟如世外桃源般风平浪静。
苏晚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心脏狂跳。
她低头望向手中的铜镜，瞳孔猛地一缩。
镜中，映出的竟是双重影像。
一层是现实中的她，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安然无恙地站立在沙暴的庇护之中。
而另一层影像，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那“她”身着威仪无双的玄黑王服，金线绣着日月山河，头戴十二旒冕冠，正孑然立于九霄云端，一双淡漠的眼瞳俯瞰着芸芸众生，宛如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这是谁？
就在苏晚星心神剧震之际，赤岩的吼声如惊雷炸响：“别看！
快扔掉！”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不顾一切地夺过苏晚星手中的铜镜，用尽全力将其狠狠掷入外围狂暴的沙流之中。
“咔嚓”一声脆响，铜镜瞬间被绞得粉碎。
“那是‘言出法随’力量反噬的预兆！
看到另一个自己，就是命格被侵蚀的开始！”
赤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恐惧。
几乎在同时，一个阴冷诡谲，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男子声音，伴随着沙暴的呼啸，在西面八方响起，清晰地钻入苏晚星的耳中：“苏晚星，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命盘……”是谢无妄！
那声音仿佛一道魔咒，瞬间击溃了苏晚星的意志。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她右眼传来，她痛苦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滚烫的鲜血。
当她再次放下手时，那只原本清亮的眼眸，己经彻底被一种不祥的赤金色所浸染。
与此同时，一段被尘封的、恐怖的童年记忆，如潮水般冲垮了她脑海的堤坝。
那是七岁那年，村里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最疼爱她的邻家阿婆也病倒在床。
她跪在神像前，用最纯真的声音许愿：“我愿天下再无病魔，愿阿婆永远健康……”第二天，阿婆死了。
紧接着，全村的瘟疫非但没有消退，反而以一种更加惨烈的方式爆发，短短三日，百口之村，无一生还。
只有她，那个许下“善愿”的女孩，毫发无伤地站在一片死寂之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言出法随”，从来都不是恩赐，而是等价交换的诅咒！
她祈求毒砂的守护，代价便是镜中那个“王”的倒影对她本体的侵蚀！
剧痛与恐惧让她浑身颤抖，右眼的赤金色光芒越来越盛，仿佛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她不能让七岁那年的惨剧重演，绝不能！
混乱中，她瞥见了脚边一块被沙暴甩进来的铜镜碎片。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般扑过去捡起，毫不犹豫地将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碎片含入口中！
冰冷尖锐的金属刺破了她的舌头和口腔，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炸开。
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碎片，试图用这极致的痛苦和镜子本身残留的微弱力量，强行压制体内那股正在失控暴走的血咒之力。
然而，力量的反噬远比她想象的更凶猛。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赤岩焦急而扭曲的脸孔，耳边是愈发狂暴的沙暴嘶吼。
随即，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赤岩一把将昏厥的苏晚星背起，用尽全部修为，顶着那开始变得不稳定的沙暴屏障，疯了一般向毒砂谷外冲去。
他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转向了谷内一处极其隐蔽的断崖。
他背着苏晚星，纵身跃下，身影消失在一座早己废弃的古佛寺残垣之后。
穿过蛛网密布的破败大殿，赤岩熟练地推开一尊佛像，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幽深密道。
他背着苏晚星一路向下，最终来到一扇厚重无比的石门前。
他将苏晚星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用尽全力，推动了石门旁的机关。
“轰隆隆——”石门在沉重的摩擦声中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风声与光亮彻底隔绝。
地宫之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死寂。
就在石门完全闭合的瞬间，门扉的内侧，那些常年不见天日的石壁上，竟自行亮起了微弱的幽光。
光芒勾勒出的，正是与那面破碎铜镜上一模一样的赤金咒文。
而在咒文的最中央，一行用早己干涸的鲜血写就的字迹，显得触目惊心——待七魄归一，即可见王。
赤岩将苏晚星安置在地宫中央一方冰冷的石台上，他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和紧闭的、己经恢复正常的双眼，眼神复杂难明。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她只是暂时昏迷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地宫，是最后的避难所，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默默地退到角落，如一尊雕塑，静静守护。
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对黑暗与静谧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石台上的苏晚星，长长的睫毛，终于轻轻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