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86、从庙街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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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腥、潮湿、腐烂的气息,混杂着劣质消毒水和某种铁锈般的甜腻,粗暴地钻入鼻腔。

王野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天花板在旋转,像一口倒扣的、布满霉斑的脏锅。

痛。

剧烈的钝痛从后脑勺炸开,蔓延至整个颅骨,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铁锤在颅内敲击。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所及是斑驳脱落的墙皮,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地上散乱着空酒瓶和烟蒂。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只有窗外传来庙街夜市特有的喧嚣——摊贩的叫卖、劣质音响播放的粤语金曲、人群的嘈杂,隔着薄薄的墙壁,像隔着一层油腻的薄膜。

“嘶……”他试图撑起身体,左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重重跌回那张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硬板床上。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扎入脑海:铜锣湾堂口大佬B那张阴沉的脸,乌鸦手下那个染着黄毛的马仔抡起的钢管,还有……混乱中砸在自己后脑的沉重一击。

“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

王野艰难地扭过头。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背心、身材干瘦的老者正坐在小板凳上,用一块沾着酒精的脏布擦拭着什么。

是庙街后巷修车摊的潮州佬,阿伯。

王野模糊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他拖回来的。

“阿伯……多谢。”

王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谢乜啊?

算你命大,扑街仔!”

阿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把沾血的布扔进一个破盆里,盆里的水己经泛着暗红。

“后脑开了瓢,肋骨起码断了一根。

大佬B下手有够狠,还是乌鸦的人做的?”

王野没回答,只是忍着痛,试图将那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

为什么被打?

好像是因为大佬B新收的那个叫陈浩南的小子,在太子道惹了麻烦,牵连到了王野负责看的一个小赌档,被东英的人扫了场子,损失了一笔钱。

大佬B认为是他王野看管不力,甚至怀疑他吃里扒外。

解释?

在社团里,底层马仔的解释往往苍白无力。

“大佬B说……让你醒了就滚去堂口见他。”

阿伯递过来半杯浑浊的凉水,“扑街,洪兴现在越来越不讲规矩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比打外人还狠。”

王野沉默地接过水,冰凉浑浊的液体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上身,青紫色的淤痕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痂遍布胸膛和手臂,像一幅狰狞的地图。

屈辱如同毒蛇,噬咬着内心。

他为大佬B出生入死三年,从最底层的“蓝灯笼”做起,挨过刀,背过锅,好不容易才在铜锣湾站稳脚跟,有了点自己的小地盘和人手,结果就因为一个新来的靓仔犯错,大佬B就能像对待一条野狗一样对他?

他支撑着坐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

视线扫过房间角落,那里胡乱堆着他被扒下来的衣服,沾满了污泥和血渍。

他看到了自己那把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寒光在昏暗里一闪而过。

杀回去?

那是找死。

大佬B身边常年跟着几个金牌打手,更别说他现在身受重伤。

冷静。

必须冷静。

愤怒只会烧毁理智。

王野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着肺叶,却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大佬B需要他死吗?

应该不是。

否则就不会只是“教训”一顿,还给机会“滚去见他”。

这更像是一种敲打,一种警告,一种对新旧势力的平衡——打压他王野这个有点尾大不掉的“老人”,给陈浩南那帮新上位的靓仔铺路。

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更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证明自己价值,或者说,一个让大佬B不敢轻易再动他的机会。

“阿伯,”王野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痛楚被一种冰冷的坚毅取代,“帮我搞点消炎药,还有……干净点的衣服。”

阿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年轻人能这么快压下怒火,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种让他这个老江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平静。

“扑街,你唔系想搞事吧?

大佬B正火头上!”

“搞事?”

王野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的伤口,露出一抹带着血腥味的冷笑,“我这条烂命,现在搞乜事?

只想活下去。”

他顿了顿,目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望向庙街夜市那被霓虹灯染红的、喧嚣混乱的天空,“活下去,才有机会让那些想让我扑街的人,付出代价。”

阿伯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算你醒目。

药我去搞,衣服……我找件我仔的旧衫给你,洗干净了,没血味。”

“多谢。”

王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身体的疼痛依旧尖锐,但内心那股冰冷的火焰己经点燃。

庙街的腥臭、伤口的疼痛、大佬B的刻薄、乌鸦的阴影……这一切都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

但他知道,他必须挣断它们。

从这张破床,从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狗窝开始。

1986年,香江的夜晚依然灯红酒绿,暗流汹涌。

而他王野,在庙街的陋室里醒来,带着满身的伤痛和一颗被屈辱淬炼得冰冷坚硬的心。

属于他的故事,或者说,属于他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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