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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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城市边缘像块被啃剩的骨头,断壁残垣在铁锈色的天幕下戳向半空。

世界树幼苗的侧根像巨蟒一样在废墟间蜿蜒,一片用废旧铁板和帆布搭成的临时平房区里,南二停在最靠里的那间小房前。

墙是用硬纸板和水泥板糊的,屋顶压着几块生锈的汽车引擎盖,门则是块刨平的三合板,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

他抬手在门板上敲了三下,停顿半秒,再敲两下,节奏短促而规律,像某种只有彼此才懂的密码。

“妈,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比在荒原上柔和了许多。

“等... 等会,兄弟!”

迷彩男突然从后面拽住南二的胳膊。

“你妈还活着?”

话一出口,他就看见南二的肩膀猛地绷紧。

“嘿,你瞧我这臭嘴!”

他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我的意思是... ***身体能在这鬼地方挺到了现在?

真是... 真是不容易...”南二没说话,只是反手推开了那扇三合板门。

门轴发出 “吱呀” 的惨叫,像不堪重负的老骨头在***。

小房虽然搭得潦草,推门而入时却让人愣了愣。

室内比想象中整洁得多,地面铺着捡来的塑料布,用胶带粘成整块的,边缘虽然卷了角,却没什么灰尘。

靠墙摆着个铁皮柜,柜门用歪歪扭扭的钉子钉过,里面整齐地码着几个玻璃罐,装着晒干的根状物和不知名的种子,屋顶悬着盏用电池和灯泡做的简易灯,开关处缠着几圈胶带,显然是精心维护过的。

角落里堆着一小片泥土,上面插着一些番茄苗,这大概是屋里唯一的亮色。

“回来了,二子。”

一个佝偻的老人从内室挪出来。

她裹着件缝满黑色补丁的旧棉袄,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连头都被棉袄的帽子罩着,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和干裂的嘴,明明是能把铁皮晒烫的天气,她却裹得密不透风,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在怕冷。

“妈,您这几天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

南二连忙迎上去,伸手想扶她,却被老人轻轻推开。

“哎呀,我好多了。”

“你看这不是能活动了吗?”

她抬起手想拍拍南二的胳膊,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理了理他防护服上的褶皱。

“快说说,今天换着啥了?

我怎么闻着有股骚味儿。”

南二顿了一下,随后走到桌前,将帆布背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摆了一桌子。

除了水壶,杂物,还有一些干树枝和几块锈迹斑斑的铁片, 那是他准备修补屋顶用的。

南二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了她看向门外的视线,声音放得更柔:“换了点好东西。”

他没提杀人的事,将水壶拧开盖子递过去,“您先喝点水,我刚换的,干净。”

南母接过水壶,枯瘦的手指在冰凉的壶身上摸索着,拧开盖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嗯,这味儿,对咯,是没掺东西的好水。

门口的迷彩男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尴尬的走进屋。

南母这才发现了有人进来。

“咦,二子,怎么来客人也不说一声啊。”

南母的视线从门口的迷彩男身上挪回来,拉了拉棉袄帽子,露出几缕花白的头发。

“你看这大中午的啥也没准备,怠慢了客人。”

“得,我去把咱家压箱底的‘饼干’拿出来招待你朋友。”

她说着话晃了晃水壶,里面的液体撞出轻微的声响,“咱们一会再泡个茶!”

老人说着就要往铁皮柜那边挪,右腿落地时明显踉跄了一下。

“妈,不用管这货。”

南二正好收拾完物品,首起身时眉头拧成个疙瘩,“水就这么多了,您留下慢慢喝,泡什么茶。”

“哎哎哎,大不孝你!”

“就给咱妈喝这个?”

迷彩男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透明塑料瓶,瓶身被捏得有些变形。

“这臭水是人喝的吗?

一股子骚味。”

迷彩男笑嘻嘻地把水瓶递到南母面前,手指在瓶身上转了半圈,露出上面印着的 “高氏集团***” 字样。

南母连忙用两只手接过来,她使劲晃了晃,听着里面清脆的水声,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

“这怎么好意思。”

她把瓶子往棉袄里揣了揣,“这净水可宝贵着呢,前阵子隔壁老王家小儿子换了一升,全家省着喝了一个月。”

“这您就太见外了。”

“您把我都给忘啦?

我陈龙,小龙啊,小时候老上您家里来玩,还跟南二抢过您蒸的窝头呢。”

南母捧着水瓶的手顿了顿,眉头慢慢蹙起,像是在使劲扒拉记忆里的灰。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 “哦” 了一声,声音拔高了些:“对对对,你是小龙!

那时候瘦得跟猴似的,总趁我不注意,翻柜子偷我晒的老鼠干吃, 还说比你家的压缩饼干香。”

陈龙的脸 “腾” 地红了,耳根子都透着热气。

他挠了挠后脑勺,转头对刚要往内室走的南二压低声音:“咱妈的记性是不是有问题啊?”

他往老人那边瞟了眼,见南母正小心翼翼地把净水倒进个豁口的玻璃瓶里,“几十年前偷老鼠干的事记得比昨天吃啥都清楚?”

“滚!”

南二只撂下一个字,便转身撩开布帘走向内室。

“哎,欠你那半瓶净水还了啊!”

陈龙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见布帘没动静,又转向南母,挤出个笑脸。

“婶儿,您还记得不?

两年前在七号废墟,我借南二半瓶净水,今天这瓶算我还他的,外加利息!”

陈龙往前凑了半步,眼睛瞟着内室的布帘,像是怕南二听不见。

南母蜷在木头桩做的小板凳上,手指关节肿得像老树根,指甲缝还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正蘸着玻璃瓶口的水滴往嘴里送。

她闻言,她慢慢转过头,浑浊的眼睛在陈龙脸上停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啥净水?”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记性可记不清楚咯。”

老人低头看着瓶里晃悠的净水,突然咧开嘴笑了,“不过二子这运气可真好,总能换到这么好的水,真是老天开眼了。”

她说着又蘸了点水抹在嘴唇上。

“哎!

你...我!”

陈龙张了张嘴,想辩解这水是自己带来的,但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哽住,最后只化成一声无奈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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