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言死了。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雪夜。然后，所有曾经抛弃他的人，都疯了。

他们哭着说爱他，悔不当初。他们指责我，说是我抢走了陆嘉言最后的时光。可笑。

陆嘉言活着的时候，你们在哪？01陆嘉言的葬礼上。哀乐很轻。哭声却很响亮。

他的母亲扑在棺木上，几乎要晕厥过去。我的儿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你回来看看妈妈好不好！我安静地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面无表情。陆嘉言的哥哥，

陆嘉明，那个一向优秀的家族骄傲，此刻也红着眼眶。他紧紧扶着自己的母亲，声音沙哑。

妈，你别这样，嘉言在天上看着会难过的。他身旁站着苏清月。那个陆嘉言喜欢了十年，

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女孩。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脸色苍白。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看起来脆弱又美丽。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真是天妒英才。陆嘉言这孩子，

就是太倔了。你看苏清月，哭得多伤心，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在一起多好。

我听着这些话，觉得无比刺耳。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悲伤的脸。那一张张虚伪的脸。

陆嘉言的母亲，在他高烧打电话求助时，不耐烦地说自己在打牌。陆嘉言的哥哥，

在他被冤枉时，冷漠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还有苏清月。

在陆嘉言冒着大雨给她送生日礼物时，她当着所有朋友的面，笑着说：沈知许，

你帮我把他打发走吧，我男朋友会不高兴的。那天，陆嘉言就站在雨里。浑身湿透。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而我，就是那个拿着伞，把他带回家的人。现在，陆嘉言死了。

他们却突然都变成了爱他至深的人。真是可笑到了极点！葬礼结束。宾客渐渐散去。

陆嘉言的母亲由陆嘉明扶着，向我走来。她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沈知许。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恨意。嘉言是不是你害死的？如果不是你一直缠着他，

他怎么会不回家！如果他回家，他就不会死！我冷冷地看着她。阿姨。

陆嘉言已经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这三个月，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吗？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陆嘉明立刻站出来。沈知许，你怎么跟我妈说话的！

我弟弟刚走，你非要在这里***她吗？我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悲伤，让我感到恶心。苏清月也走了过来，柔弱地开口。知许，

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但阿姨和嘉明哥也是。嘉言的死，我们大家都有责任。

她又开始扮演这种善解人意的角色。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有什么责任？

是你拒绝他的责任吗？还是你把他送你的礼物随手扔进垃圾桶的责任？

苏清月的脸也白了。她咬着嘴唇，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是……我没有……够了！

陆嘉明愤怒地打断了我们。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狠狠地瞪着我。沈知许，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你不过是嘉言的一个普通朋友！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们！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普通朋友？陆嘉明，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什么资格。02律师出现在陆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意外。

陆嘉言的父母，陆嘉明，还有苏清月都在。他们大概是在商量陆嘉言的后事。或者说，

是在商量他名下那点微薄的财产。律师姓王，是一个看起来很严谨的中年男人。

他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开口。各位好。我是受陆嘉言先生生前委托，

来宣读他的遗嘱的。遗嘱？陆嘉言的母亲愣住了。嘉言才多大，他怎么会立遗嘱？

陆嘉明也皱起了眉。王律师，您是不是搞错了？王律师没有理会他们，

只是打开了手里的文件。我，陆嘉言，在我意识清醒、精神正常的情况下，

自愿订立本遗嘱。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我名下所有的财产，

包括但不限于位于A市的公寓一套，银行卡内所有存款，以及我持有的所有股权和基金……

听到这里，陆家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王律师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以上我提到的所有个人财产，在我去世后，全部赠与我最好的朋友，沈知许先生。

空气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钟。陆嘉言的母亲最先反应过来，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尖叫。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沈知许！是你！

一定是你伪造了遗嘱！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小偷！她疯了一样想朝我扑过来。

被陆嘉明死死地拦腰抱住。陆嘉明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沈知许，这是怎么回事？

我弟弟为什么会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苏清月也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

仿佛我是什么怪物。我平静地迎上他们的目光。因为，这是他的意愿。

王律师适时地开口，声音冰冷。陆夫人，请您冷静一点。

这份遗嘱有陆嘉含先生的亲笔签名和手印，并且有全程的录音录像为证。

它的法律效力，不容置疑。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

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视频里，是陆嘉言。他坐在书桌前，比葬礼照片上还要消瘦。

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但他看着镜头的眼神，却很平静。爸，妈，哥。

当你们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请不要为我难过。

这或许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陆母的哭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视频里的陆嘉言继续说。我名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自己挣的，和家里没有关系。

所以，我决定把它们都留给沈知许。过去的五年，只有他。在我生病的时候，

照顾我的是他。在我被全世界误解的时候，相信我的是他。

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拉住我的人，也是他。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所以，

我想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他。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请你们，

不要去打扰他。视频结束了。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陆母瘫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

陆嘉明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苏清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站起身。

走到王律师身边。王律师，麻烦您了。他点了点头。沈先生，后续的过户手续，

我会和您联系。我准备离开。陆嘉明突然叫住了我。沈知许！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会死！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是。

我知道。那你们呢？你们有谁，真正关心过他的死活？

03我搬进了陆嘉言的公寓。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书桌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书。阳台上的多肉长得很好。

衣柜里还挂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灰色卫衣。上面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速食产品。还有一些已经过期的药。

我把那些药一盒一盒地拿出来，扔进垃圾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有些喘不过气。陆嘉言，你就是靠这些东西活下来的吗？门铃响了。我通过猫眼，

看到了陆嘉明。他看起来很憔悴。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我打开了门。他站在门口，

看着我，眼神复杂。我能进去坐坐吗？我侧身让他进来。他走进客厅，环顾着四周。

目光最后落在了沙发上那个旧旧的皮卡丘玩偶上。那是陆嘉言十八岁生日时，

我送给他的礼物。我记得这个。陆嘉明的声音很低。那时候他还特意拿回家，

跟我炫耀了很久。说他终于也有人送生日礼物了。我没有说话。因为我记得，

那天晚上，陆嘉言回家后，又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哭着问我。知许，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我哥说，只有小孩子才喜欢这种东西。他还说，

我能不能成熟一点，别老是给他丢人。陆嘉明在沙发上坐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推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这里面有五百万。我知道，嘉言留给你的东西，价值不止这些。

但这已经是我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流动资金了。我看着那张卡，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意思？用钱，来买我手里的东西？陆嘉明抿了抿唇。

我只是想……留下一些他的遗物。这套房子，是他成年后，爸妈送给他的。

里面有很多他成长的回忆。我简直要笑出声了。成长的回忆？是啊，回忆。

是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其乐融融。而陆嘉言，永远是那个被忽略的背景板。是他过生日，

你们却在为陆嘉明考了第一名而庆祝。是他生病了，你们却带着陆嘉明出去旅游。这些，

都是他成长的回忆！陆嘉明。我拿起那张卡，扔回到他面前。收起你的钱。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陆嘉言的回忆。他被我的动作激怒了。沈知许！你不要太过分！

你凭什么霸占着我弟弟的东西不放！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站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有灌他迷魂汤。我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已。

不像你们。你们只会在他死后，才想起他也是你们的家人。我指着门口的方向。

现在，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陆嘉明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站起来，眼睛赤红。

好！好得很！沈知许，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把属于嘉言的东西拿回来！

他摔门而去。巨大的关门声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回响。我无力地坐回沙发上。

抱起了那个皮卡丘玩偶。把它紧紧地搂在怀里。陆嘉言。你看。你最崇拜的哥哥，

现在为了你的房子，都快要疯了。他从来都不知道。你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你想要的，只是他能回头看你一眼。哪怕只有一眼。04没过几天，苏清月也找来了。

她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

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她给我点了一杯我从来不喝的拿铁。

然后自己小口地喝着美式。知许。她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我知道，

你还在为嘉言的事情怪我。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她还能演多久。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嘉言。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只是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不懂得怎么表达。我怕接受了他，会让他受到伤害。

因为我家里的情况，很复杂。我差点被她这番话逗乐了。真是一个清新脱俗的理由。

所以，你所谓的保护他，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

就是在他为你精心准备了惊喜之后，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就是把他送你的所有东西，都转手送给别人？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

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我……我那都是有苦衷的！

她急切地辩解。我男朋友，是我家里安排的，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做那些，

都是为了气走嘉言，让他对我死心！我不想把他卷进我们家的麻烦里！我冷笑一声。

苏清月，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你家有什么麻烦？

你父亲是公司高管，母亲是大学教授，你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你能有什么麻烦？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知许，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和嘉言之间，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给我写过很多信，画过很多画。那些东西，现在都还在我那里。他说，

我是他的缪斯，是他唯一的灵感来源。她说着，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甜蜜又悲伤的怀念。

仿佛她真的是陆嘉言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够了。我打断她。

苏清月，你知道陆嘉言的画，最后都卖给谁了吗？她愣了一下。卖了？他不是说，

那些画都是非卖品吗？我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我和一个画廊老板的合影。背景墙上，

挂着的全是陆嘉言的画。你所谓的非卖品，被他以极低的价格，打包卖给了一家小画廊。

因为他需要钱。需要钱治病。而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朋友圈里晒你新买的名牌包。那个包，价值五万块。

正好是陆嘉言那批画的总价。苏清月的身体开始发抖。她看着照片，又看看我，

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至于你说的那些信。

陆嘉言早就告诉我了。他说，那是他少年时期犯过的最大的蠢。他还说，

幸好他后来醒悟了。没有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说完，我转身就走。

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苏清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陆嘉言最后画的那幅画，画的是我。画的名字，叫《救赎》。05陆嘉言的父母，

终于还是撕破了脸皮。他们直接告上了法庭。理由是，陆嘉言立遗嘱时神志不清，

受到了我的胁迫和诱导。要求判决遗嘱无效。开庭那天。陆家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律师。

那个律师在法庭上口若悬河。把陆嘉言塑造成一个单纯、缺爱、容易被坏人欺骗的无知青年。

而我，就是那个处心积虑、图谋不轨的坏人。陆母在旁听席上哭得声嘶力竭。

不断地控诉我如何带坏了她的儿子。如何阻止他回家。如何在他生病的时候，

故意不告诉他们。仿佛她是一个多么爱护儿子的慈母。而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陆嘉明和苏清月也出庭作证。陆嘉明说，我总是向陆嘉言灌输一些负面的思想。

让他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苏清月说，我曾经当着她的面，说过很多陆家人的坏话。

挑拨陆嘉言和家人的关系。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把所有的脏水，

都泼到了我的身上。我的律师，王律师，表现得很沉稳。他只是在对方说完之后，

不疾不徐地提交证据。一份又一份。有陆嘉言和心理医生的咨询记录。记录显示，

他患有重度抑郁症已经三年。而他的家人，对此一无所知。有陆嘉言和我的聊天记录。

里面全是他向我倾诉的痛苦。以及我一次又一次的开导和安慰。还有陆嘉言的日记。

是我在他公寓的书桌抽屉里找到的。那是一个上了锁的本子。密码是我的生日。

王律师在法庭上，念出了其中几段。十月三日，晴。今天是我生日，妈妈忘了，

爸爸也忘了。哥哥送了我一本习题册，他说，希望我下次考试能进步一点，

不要再给他丢脸了。只有知许记得。他送了我一个皮卡丘。我好喜欢。这是我十八年来，

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十二月二十四日，雪。我发烧了，三十九度。

给妈妈打电话，她说她在忙。给哥哥打电话，他说我多大了，还这么娇气。是知许。

他半夜跑来，把我送去了医院。他在医院陪了我一整夜。他的手好暖。三月十五日，阴。

我向苏清月表白了。她拒绝了我。她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所有人都来安慰我，

说我配不上她。只有知许对我说，不是我不好，是她没眼光。他说，总有一天，

我会遇到一个满眼都是我的人。王律师每念一段。陆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

陆母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坐着。陆嘉明的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清月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手心。法官问我：被告，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站了起来。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的每一个人。有。我说。我想让大家听一段录音。

这是陆嘉言留给我的，最后的东西。也是我，最后的王牌。06我按下了播放键。

陆嘉言清瘦却清晰的声音，通过法庭的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那是一段他和母亲的通话录音。时间，是他去世前一周。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电话那头，

传来一阵麻将牌碰撞的嘈杂声。紧接着，是他母亲不耐烦的声音。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啊！

跟我说有什么用！我这边正忙着呢！别来烦我！陆嘉言沉默了几秒。妈，

医生说……我可能不太好。我想回家住几天。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应该是他母亲胡牌了。回家？你还知道回家？你不是跟那个沈知许过得挺好的吗？

家里没地方给你住！别回来了！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这儿打牌呢！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录音结束。整个法庭，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陆母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