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惊蛰的雷劈开墨色天幕,雨箭裹着寒气射向林家茅屋,天地一片混沌。
一座茅屋在风雨中飘摇着,茅草顶簌簌漏下的水珠砸进墙角陶瓮,叮——咚——,每一声都像前世更夫敲着丧钟。
林灼灼在黑暗中突然睁眼,喉间还噎着富商后院那碗毒药的苦腥气,自己这是?
黑暗中,双手上的触感把自己带回了现实,只是那苦腥气熏的自己脑袋发晕。
“赔钱货......还挺尸呢?
雨泼进来了!
两个赔钱货,迟早把你们卖了换钱去......”隔壁传来林母的咒骂,随后的骂声好像又被细细簌簌的声音所取代,听来是翻身的声音,混着雨打芭蕉的噼啪声,像钝刀刮骨。
灼灼猛地蜷缩,指尖触到肋下那道凸起的疤——前世被富商护院踹断的骨头,此刻正在十五岁的身体里隐隐作痛。
“吱呀......”草席微动,黑暗里霜霜的呼吸轻得像蛛丝,可灼灼听见了。
她高兴极了,她摸索着抓住妹妹冰凉的手,指尖划过对方腕间深陷的勒痕。
那是前世沉塘时,族老用浸水的麻绳捆出的印子,如今在新生的皮肉上烙着旧恨。
“阿姐......”霜霜的唇几乎没动,气音混在雨声里,“阿姐......快......堂伯在粮仓......”灼灼倏然抬头。
纸窗破洞透进一缕摇曳的火光,映出堂伯林有财臃肿的身影。
此刻的他,晃着臃肿的身材,畏畏缩缩,正举着火把捅粮囤,腰间新挂的铜钥匙随动作晃荡,黄铜冷光刺进灼灼眼底——就是这把钥匙!
前世他偷空粮仓转卖陈粮,害得全家在荒年活活饿成枯骨!
“天杀的老畜生!”
灼灼牙缝里挤出诅咒,却被霜霜捂住嘴。
妹妹的掌心有泥土和草汁的味道,那是白日里她偷偷在荒坡挖野菜沾上的。
“灶房......”霜霜用气声提醒。
灼灼侧耳,听见灶台角落传来窸窣声。
一只蟋蟀跳过散落的《齐民要术》残卷,书页上“救荒”二字被漏雨晕开,墨迹蜿蜒如血泪。
“轰隆——!”
惊雷炸响。
电光撕裂夜幕的刹那,灼灼看清霜霜的脸。
惨白面庞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此刻亮得骇人,映着窗外粮仓跳动的火光,像淬了毒的匕首。
“粮仓钥匙。
阿姐,粮仓钥匙!”
霜霜的唇无声开合。
灼灼攥紧拳头,肋骨的旧伤突突首跳:“妹妹,放心,阿姐明日就去剁了他的狗爪——阿姐......”霜霜指尖按在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蟋蟀在啃书呢。”
灼灼一怔。
灶台边,那只蟋蟀正伏在《齐民要术》“仓储篇”上,细足刮擦着“防虫霉变”西字,沙沙声钻进耳膜,竟压过了屋外的暴雨倾盆。
“听见没?”
霜霜眼底寒光流转,“虫子都知道——粮仓要生蛀虫了。”
姐妹俩异口同声。
瓮中水珠坠下,叮咚......淹没了林母梦中呓语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