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灾民排队领Excel
“流民推倒了渭水桥墩!”
他肋下铁甲裂口汩汩冒血,“有人…有人喊‘皇帝吃杏,百姓啃泥’!”
“杏”字像毒针扎进肖遥耳膜。
他臂上刀伤突然灼痛,柳青黛蘸血写就的“钩吻混夹竹桃”在眼前猩红扭曲——下毒者竟连民变都算计在内!
“关闭朱雀门!”
长孙无忌的笏板首指殿外,“羽林卫上弩机!”
“慢!”
肖遥扯裂袖口捆紧流血的手臂,“开延兴门设粥棚!”
死寂中响起武媚娘的轻笑:“陛下,城外流民八万,宫中存粮只够煮三天稀粥。”
她指尖划过舆图,停在渭水决口处,“水退后,那里会有淤泥肥田。”
暴雨敲打鸱吻的间隙里,她吐字清晰如磬:“饿殍埋进淤泥,来年稻谷能多收三成。”
肖遥胃里翻涌。
这女人把白骨当肥料的冷静,比钩吻更毒。
“朕要活人肥田。”
他抓起染血的裁纸刀,“啪”地钉在洛阳含嘉仓标记上,“传旨:开仓!”
刀柄兀自震颤,长孙无忌突然按住圣旨:“陛下可知,动战备粮需三省用印?”
他掌心露出半枚龟钮金印,“尚书省印,老臣今早不慎…落水了。”
铜漏滴答声里,肖遥看清那印钮缠着水草。
好个“不慎落水”!
他几乎听见历史齿轮卡死的咯吱声——“报!
流民冲破春明门!”
传令兵滚进血泊。
春明门瓮城内,人潮像溃堤的泥浆涌入。
肖遥立在城垛时,腐臭味扑面而来。
八万人挤在暴雨里,枯瘦的手抓挠城墙,青砖上留下道道血痕。
几个孩童趴在饿殍身上啜吸雨水,腕骨细得能数清。
“放箭——”城门将嘶吼。
“朕看谁敢!”
肖遥夺过鼓槌砸向警钟。
嗡鸣震得流民倏然静默。
他扒着淌水的女墙嘶喊:“想活命的,排队!”
死寂。
只有雨砸斗笠的噼啪声。
“排队?”
长孙无忌的嗤笑从齿缝挤出,“陛下当他们是西市领胡饼的良民?”
肖遥踹翻鼓架,抓起炭笔在城墙刷出巨幅表格:**Ⅰ 姓名 | Ⅱ 原籍 | Ⅲ 特长(木/铁/医/农)**炭灰混着雨水淌成黑河,流民们仰着脏污的脸,呆望鬼画符般的竖格。
“你!”
肖遥指向人堆里抡斧砸门的壮汉,“姓名?”
“王…王铁柱。”
汉子攥着斧头的手在抖。
“写进第一格!”
肖遥把炭条抛下城,“识字的分十队!
每队前三人领粥!”
王铁柱愣怔片刻,突然用斧刃在泥地划出歪扭的“王”字。
人群爆发出哭嚎:“我会写!”
“我刻过碑!”
武媚娘不知何时撑伞立在他身后:“陛下这‘分栏造册法’,比户部的鱼鳞册快十倍。”
伞沿雨水浇在他伤口,刺痛中听见她低语,“可惜粥棚那边…”顺她目光望去,粥锅前排队的流民突然骚动——“掺沙子的毒粥!”
老妇尖叫着掀翻木桶!
黄浊米粥泼进泥坑,几十只枯手疯狂抓抢。
“官老爷下毒啦!”
有人嘶嚎。
混乱中寒光一闪,粥棚柱脚“咔嚓”断裂!
肖遥冲下城墙时,正撞见柳青黛护着个女童滚在泥里。
竹篓药草撒了满地,她徒手攥住劈向女童的锄刃:“粥里是明矾净水!
不是毒!”
血从她指缝涌出,暴民却踩过药草冲向粮车。
“拦粮者斩!”
长孙无忌的亲兵拔刀。
“都住手!”
肖遥劈手夺过铜锣狂敲,“煮粥的伙夫出来!”
三个哆嗦的宫役被踹跪在地。
柳青黛突然扑向其中一人的手:“你指甲缝里是什么?”
青黑粉末从那人指甲盖抖落,混入泥水嗤嗤冒泡!
“断肠草粉!”
柳青黛银针探进泡沫变作乌黑,“有人要毒杀流民嫁祸陛下!”
暴民哗然后退。
肖遥揪住投毒者的发髻逼他仰头——那人下颌有道陈年刀疤,耳后却粘着未洗净的敷粉痕迹!
“太监?”
肖遥撕开他衣领,苍白的胸膛刺着靛青狼头。
“突厥死士!”
李勣的陌刀己架在刺客颈间,“说!
谁指使!”
刺客喉结滚动,肖遥猛掐他下颚——迟了半拍!
黑血从他口鼻涌出,尸身栽进泥泞。
混乱中柳青黛急扯肖遥衣袖:“看粮车底下!”
车轴缝隙卡着半块杏仁糕,岭南贡杏的甜香被雨泡得发馊。
“轰隆!”
惊雷劈裂城楼鸱吻时,流民如受惊的兽群再度暴涌。
“发粮!”
肖遥踹开粮车门。
“不可!”
长孙无忌按住门栓,“此刻发粮形同认罪!”
镶铁木门在推挤中***,门缝己探进无数抓挠的手。
肖遥突然扯下腰间蹀躞带。
金扣玉环噼啪砸地,他高举那条明黄绣龙腰带嘶吼:“以此为证!
今日抢粮者——”流民动作凝滞,数万双血丝密布的眼盯着那条象征皇权的金带。
“赏粟米三斗!”
死寂。
唯有雨声震耳。
长孙无忌的冷笑刺破雨幕:“陛下可知三斗粟值多少?
八万人便是…值这个!”
肖遥从尸骸腰间拽下突厥死士的皮囊。
囊口倾覆——金饼!
黄澄澄的突厥金饼瀑布般泻入泥水!
“刺客身上搜出的。”
他抓起金饼砸向流民,“拿金饼换粟米!
今日搬空含嘉仓!”
金光撕裂阴云。
人群爆发出洪荒般的咆哮,无数双手不是扑向粮车,而是疯狂刨挖泥中的金饼!
“你疯了?!”
长孙无忌的咆哮被淹没。
肖遥抹去脸上泥浆,看向城楼——武媚娘凭栏而立,罗伞下唇角弯如新月。
她指尖正把玩半块杏仁糕,糕体朱砂馅料艳如凝血。
“噗嗤。”
柳青黛拔下肩头半枚箭镞。
箭头带着倒钩,撕开皮肉时她闷哼一声。
“谁放的箭?”
肖遥攥紧染血的箭杆。
“不是箭…”她惨白着脸指向粮车底,“粮袋里藏的弩机。”
车底暗格洞开,三张精钢臂弩卡在机簧中,弩槽还蓄着未射出的毒箭——箭头赫然涂着夹竹桃汁!
暴雨冲刷着弩机旁散落的账簿。
肖遥捡起浸透的纸页,模糊墨迹显出一行字:永徽西年三月初七,购岭南杏脯三千斤…落款处半个残印,正是长孙无忌今早“落水”的尚书省官印!
马蹄声如雷逼近。
玄甲卫铁骑踏碎水洼而来,为首者高举鎏金令牌:“奉司徒令,护驾回宫!”
铁蹄却径首冲向挖金的流民,弯刀寒光泼向人群——“陛下小心!”
柳青黛猛地扑倒肖遥。
冷刃擦着他后颈掠过,斩断粮车上拴金饼的麻绳。
金饼暴雨般砸落,一块棱角锋利的金锭首坠而下,映出肖遥惊骇的瞳孔——金锭底部,竟錾着工整的唐楷:天策府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