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甲方爸爸,龙袍加身
“肖工,方案明早九点前必须……”甲方主管的语音消息卡在耳朵里,化作尖锐的长鸣。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恍惚看见自己飘在半空——下面那个趴在机械键盘上的身影,后脑勺翘起的呆毛还倔强地支棱着。
再睁眼时,檀香混着药味首冲鼻腔。
“圣人!
眼动了!
快传御医!”
一道尖细的嗓子刺破耳膜。
肖遥艰难聚焦:蟠龙金柱撑起藻井,鲛绡帐外跪着个戴镂空冠的宦官,地上铺的毯子织满缠枝牡丹,厚得能淹死蚂蚁。
他猛地坐起,锦被滑落露出明黄中衣。
低头,一双苍白的手,指甲修得齐整,指节分明——绝不是自己那双被泡面和咖啡腌入味的码农爪子。
“陛下?”
宦官膝行两步,额头紧贴织金地毯,“您昏迷三日,长孙司徒己……停!”
肖遥喉咙干得冒烟,“先给我整杯冰美式……算了,水。”
满殿死寂。
宦官抖得像风中秋蝉:“冰、冰什么?
奴婢这就传尚食局奉蜜浆……”肖遥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目光扫过青铜仙鹤灯、紫檀嵌螺钿屏风,最后定格在龙纹铜镜里——镜中人二十五六岁,面白唇淡,眼下泛青,活脱脱熬夜版古装美男。
“我艹……”他盯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俊秀的脸,“这cos服也太贵了吧?”
记忆碎片在头痛中翻搅:_紫宸殿早朝,山羊胡老臣声如洪钟:“陛下当效先帝勤政……”朱砂笔在奏折上洇开红痕,手抖得握不住笔……黑漆食盒揭开,莹白糕点散着杏仁甜香……_“圣人用些燕窝粥?”
瓷勺递到唇边,执勺的手素白纤长。
肖遥抬眼撞进一泓深潭。
跪在榻前的女子只绾简单单螺髻,藕荷色襦裙素净得近乎寒酸,可那张脸——远山眉斜飞入鬓,丹凤眼淬着星子,右眼尾一粒小痣点在雪肤上,像白绢滴了墨。
武媚娘!
肖遥脑中警铃大作。
这位未来女皇此刻低眉顺眼,可递勺的手稳如磐石。
“媚娘亲手熬的,圣人尝尝?”
她声音清凌凌的,像玉簪敲冰。
肖遥盯着勺里颤巍巍的胶质物,胃里翻江倒海。
史书里李治怎么死的?
风眩?
等等,风眩症状好像是头痛呕吐……“呕——”生理反应快过思考,他趴在鎏金唾壶上吐得天昏地暗。
“御医!”
武媚娘疾呼,帕子却精准避开秽物,只轻拭他额角冷汗。
她指尖微凉,肖遥却像被烙铁烫到般一缩。
“脉象如雀啄屋漏……”白胡子御医切脉的手在抖,“邪毒入少阴经……邪毒?”
肖遥抓住关键词。
满殿宫人倏地伏地,武媚娘替他掖被角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帐外突然响起沉浑男声:“陛下既醒,老臣便安心了。”
玄紫朝服的身影立在屏风旁,五十余岁,方脸阔额,看他的眼神像打量库房账册。
长孙无忌!
肖遥后颈寒毛倒竖。
这位便宜舅舅的画像,他穿越前在《凌烟阁二十西功臣图》里临摹过!
长孙无忌的目光扫过狼藉的唾壶:“尚药局该换人了。”
轻飘飘一句,跪着的御医面如死灰。
“媚娘告退。”
武才人敛衽行礼,退后时裙摆却勾住脚踏。
肖遥下意识扶她手腕,触及袖中硬物——半寸长的银针藏在暗袋里,针尖隐现蓝芒。
武媚娘触电般抽手,眼尾那粒小痣随笑容微扬:“陛下好生歇息。”
转身时罗袜边缘露出抹异色,肖遥瞳孔骤缩:她裙下竟踩着双沾泥的麻履!
夜半惊雷炸响,肖遥从噩梦中弹坐起来。
“陛下要起夜?”
守夜宦官迷迷糊糊去拿夜壶。
“拿纸笔来!”
肖遥赤脚奔到书案前。
墨团在宣纸上洇开:1. 原主慢性中毒(杏仁味糕点?
)2. 武媚娘袖***针(想杀谁?
)3. 长孙无忌掌控宫廷(太医是他的人!
)墨迹未干,窗棂突然“咔哒”轻响。
肖遥吹灭烛火扑到窗边,只见游廊尽头闪过藕荷色裙角,方向首指——王皇后居住的立政殿!
五更鼓敲醒长安。
肖遥顶着黑眼圈被套上十二章纹衮服,玄衣纁裳压得他喘不过气。
“圣人体虚,今日免朝如何?”
长孙无忌不知何时现身,亲手为他系玉带钩。
金镶玉的钩头雕着睚眦,兽眼嵌着两粒墨玉,幽光森森。
“上朝!”
肖遥咬牙。
必须亲眼看看这盘死棋的玩家。
百官山呼中,他踉跄踏上御座。
丹墀下,长孙党羽如密林矗立;文臣队首,王皇后之父王仁祐垂眸捻珠;武将列中,有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抱笏闭目,绣狮补子随呼吸起伏——英国公李勣!
“有本启奏——”宦官唱声未落,队列里突然滚出个人:“陛下!
同州三百里加急!
渭水决堤淹了七县!”
竹简“哗啦”摊在御案。
肖遥瞪着竖排繁体字,眼前发黑。
户部尚书出列哭穷:“国库仅余二十万贯,修河堤需三十万……那就加税!”
长孙无忌闷声高喊。
“不可!”
李勣猛然睁眼,“关中去岁蝗灾,今春再征税要出流民!”
争吵声浪里,肖遥胃部突然绞痛。
他攥紧袖袋——那里藏着昨夜从药渣里拣出的褐红根须,御医说是补气的黄芪,可他在现代中药图谱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剧毒图样:**钩吻**!
“噗——”血雾喷在竹简上,朱砂批字洇成狰狞的赤蛇。
“快传御医!”
长孙无忌的呼喊听来遥远。
意识沉入黑暗前,肖遥看见武媚娘捧着药盏疾步而来,裙下麻履在玉阶印下湿泥痕。
她俯身时,一缕发丝垂落他染血的衣襟:“陛下别怕,”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这碗药,很干净。”
黑瓷药碗抵在唇边,苦味里混着熟悉的杏仁甜香。
肖遥用尽最后力气攥住她手腕,染血的龙袍袖口擦过她腕间——那里赫然有道新鲜抓痕,皮肉翻卷处,残留着几点朱砂般的红漆。
昨夜立政殿的窗棂,正涂着这样的朱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