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情感+心理成长
我原本是个孤独自由惯了的都市白领,直到一只鲜艳到刺眼的小鹦鹉扑棱着撞上我的落地窗。 它大摇大摆住进我家,每天6点准时用喙弹奏不锈钢饭盆叫我起床。 周末我正啃着煎饼果子,它突然蹦出句“狗血电视剧台词”——“***就是矫情”。 被投诉的我把笼子换到阳台最阴暗的角落,第二天却在物业监控里看到它带着一群麻雀在我家阳台开party。 终于决定送走它的雨夜,窗外电闪雷鸣中突然传来它稚嫩的叫声:“别怕。”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我的生活像精心编排的交响曲,每一个音符都踩在既定的节奏上。清晨七点的黑咖,八点的地铁,九点踏入设计公司那扇玻璃门时,格子间恒定的空调风甚至吹不皱我熨烫妥帖的衬衫衣角。直到那个小家伙,像一颗偏离轨道的燃烧小彗星,一头撞碎了我井然有序的玻璃穹顶。
那是一个异常晴朗的周六下午。深秋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城市的楼宇森林间,也毫无保留地涌进我位于二十二层公寓的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明几净,几乎看不见玻璃的存在,只有一片眩目的、近乎流动的晴空。我正蜷在米白色的羊绒单人沙发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过一份刚完成的香水瓶设计终稿,线条简约流畅,透着冰凉的奢华感——是我最喜欢的风格。手边一杯柠檬水,凝结的水珠在透明的杯壁上缓缓滑落,滴在亚麻桌布上,晕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印记。这就是我的世界,一个精准、宁静、只属于我的完美领域。
然后,“砰”!
一声闷响,毫无预兆,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惊惶,狠狠敲在我的心脏上。
我猛地抬头,平板差点滑落。心脏在胸腔里无序地撞了几下才找回节拍。只见我那片昂贵的、象征着通透与界限的落地窗上,赫然贴着一团极其狼狈的……生物。
那是一只鸟。
它小得惊人,背对着我,紧紧贴在玻璃上,像被焊死了一样,几根色彩绚丽的羽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僵直。它似乎被撞懵了,小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细爪徒劳地在光滑的玻璃表面划拉,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揪的刮擦声。夕阳正好穿过玻璃,毫不吝啬地打在它身上——
我的呼吸滞住了。
那是什么颜色啊!
翅膀的主基调是浓烈到耀眼的柠檬黄,泼洒开来,边缘却诡异地燃烧着橙红,尾羽短而翘,点缀着更深的、几乎是朱砂的颜色。阳光成了它最奢华的舞台,那些鲜亮的羽毛一层层折射、交融,像夏日黄昏浓缩的火焰,又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灼灼生辉。这小小的躯体所迸发的色彩,瞬间吸干了窗外所有的光线,将这昂贵却冰冷的现代空间映照得如同燃起了一场小小的野火。
时间凝固了几秒。它终于缓过气,开始挣扎,小脑袋猛地转过来。
一双又圆又亮的黑色小眼睛,隔着玻璃,带着初生牛犊般的惊惶和一丝无法理解的执着,直勾勾地撞进了我的视线。
我大脑宕机。一只……鹦鹉?而且如此鲜艳?这座城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这种自由的火花从何而来?
它又试着扑腾了一下,细碎的羽毛簌簌飘落。也许是玻璃的温度太高,也许是这封闭的空间让它窒息,那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我,里面的无助清晰可见。
鬼使神差地,我站起来,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别!这是麻烦!但它翅膀拍打的细微风声,还有那片在我指尖触及时仿佛会灼烧起来的色彩,让我无法视而不见。
我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那扇仿佛隔开两个世界的沉重窗户。
微风灌入。
几乎是同时,那道彩色的闪电动了!它不再是窗上僵直的小可怜,体内似乎瞬间注满了野生的力量。“扑啦啦——!”翅膀扇动得毫无章法,细小的爪子在我推开窗的刹那,精准地、用力地在我光洁昂贵的大理石窗台上留下了几个清晰却狼狈的蹬痕——更像是泥爪印的迷你版。
我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它就像一颗裹着流光的、受惊的弹丸,“嗖”地一声,带着一股无法驯服的气息,径直射入我的客厅。几片色彩斑斓的绒毛,如同微缩的火星,在它身后缓缓飘落。
我的公寓,我那件由顶级意大利设计师规划过动线、每一件家具都精挑细选的圣域,沦陷了。
它降落的姿势绝对称不上优雅,一个踉跄差点撞翻我立在展示架上、价值不菲的捷克水晶天鹅摆件。它歪歪扭扭地落在我的极简主义柚木茶几上,小脑袋警惕地左顾右盼,那双圆眼睛里的惊惶未退,却在落地这“安全区”后,瞬间被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好奇所取代。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它身上,几乎忽略了被它爪子蹭出的痕迹。那纯粹的、饱含生命力的颜色,在这片精心营造的灰色、米白与黑棕的极简世界里,简直像一种入侵,一种***裸的挑衅。它自顾自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踱了两步,小小的爪印清晰地印下,然后,它被自己倒映在桌面上的影子吸引了。
它歪着头,试探性地去啄。小尖嘴敲击在坚硬的柚木上,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声。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如梦初醒。天哪!我做了什么?让一只野鸟进了我的家!
“出…出去!”我的声音干涩,毫无威慑力,甚至还带着一丝被这奇异场景震慑住的轻颤。我笨拙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
这显然起了反作用。它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原地炸开,翅膀“扑啦啦”再次展开,如同挥舞着一面微型的、会飞的旗帜。它并未立刻逃离,而是腾空而起,绕着我的头顶盘旋了半圈,轻盈地落在了我身后沙发背上。几根细小的绒毛被振落,悠悠荡荡飘下。
它停在那个制高点,低头俯视着我,小眼睛里闪烁的不再是惊惧,而是某种兴味盎然,甚至带着点……戏谑?
那一刻,我深刻理解了一个词:鸠占鹊巢。
它似乎觉得我的意大利进口榉木沙发背是个不错的瞭望台,甚至还惬意地动了动脚爪,好像要在这里安营扎寨。我的沙发靠垫!那浅灰色的羊毛面料!
“不行!”我低呼一声,抄起沙发旁一本厚重的精装设计年鉴这是我手边唯一能抓到的大件物品,高举着,作势要恐吓它离开这价值不菲的“制高点”。
也许是我挥舞年鉴带起的风,也许是它终于感知到我的“敌意”,它再次腾空。这一次,它的飞行轨迹完全混乱,如同一个失控的彩虹悠悠球。它掠过冰箱,在冰冷的金属顶上留下一个短暂的爪印;俯冲向我的开放式书架,幸好只是擦过那些包着华丽书衣的精装书,但也足够让我心脏骤停;最后,它飞向角落那棵巨大的琴叶榕——那是我公寓里的绿洲象征,墨绿色的厚重叶片彰显着宁静的生命力。
它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枝叶间。
我几乎听见了我的心与那片墨绿同时碎裂的声音。
“不!我的琴叶榕!”我冲到植物旁。
晚了。
里面一片欢腾!不,是灾难!它像一只小小的、发狂的伐木工,用小而坚硬的喙和爪子,疯狂地翻检着宽大的树叶。它不是在觅食,它是在拆解!叶片被啄出缺口,边缘被无情地撕裂,刚抽出不久的嫩芽脆弱地耷拉下来。它在枝叶间跳跃、穿梭,制造出一场微型热带风暴。土壤被刨动,细碎的腐殖质伴随着被它啄下来的叶片、嫩枝以及它身上持续飘落的彩色绒毛,像一场杂色的微型冰雹,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深色的花盆边缘和光洁的地板上。
我精心浇灌的宁静角落,瞬间成了热带雨林战场。我能听见叶片被撕裂时微弱的“嘶啦”声,那是金钱和心血共同碎裂的***。
我眼前发黑,无力感排山倒海。强硬驱赶?它太小太灵活,在这复杂的空间里我根本抓不到,硬来只能造成更大的破坏,万一它撞向我的落地窗……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诱捕?我环顾四周,有什么鸟会爱吃的东西?法棍面包?蓝纹奶酪?冷冻的澳洲和牛?我只剩下高级矿泉水和不含糖咖啡胶囊。
几番徒劳地呼喝、驱赶后,它似乎终于耗尽了那份初来乍到的亢奋与恐惧交织的能量,也或许是琴叶榕的枝叶提供了某种安全感,它躲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大叶子背后,停了下来,但那双黑豆似的眼睛依然透过叶缝警惕地盯着我。
我也疲惫地停下,靠在离它几米远的橱柜边,大口喘着气。公寓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氛——尘土和断裂叶片的生涩气息,混杂着它身上散发的淡淡、微弱的……也许是阳光晒过谷壳的味道?地板一片狼藉:叶片碎屑、潮湿的黑土斑点、随处可见的彩色和白色的羽毛碎片。沙发背上疑似有不明污渍,窗台、冰箱顶的爪印清晰可见。一片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它在树叶遮掩下偶尔发出的、极细小的“啾”声。
对峙。无声。
天色在无声的拉锯中悄然暗淡。窗外是城市的霓虹一点点亮起,勾勒出另一个冰冷有序的世界。而我公寓里的混乱,被罩上了一层暮色的阴影,显得更加诡异和不可收拾。
精疲力竭的我和它在角落里僵持许久。最终,我决定先稳住局面。我认命般找出一个全新的、准备装垃圾的小塑料桶谢天谢地这高级公寓的厨余桶都是简约设计的,又找出一个深口的白瓷碗——这本来是一套餐具里的调料碗,现在成了临时水盆。我不敢靠近角落,远远将桶和碗放在客厅中央比较空旷的地板上,然后迅速退开,藏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只留一条缝悄悄观察。
外面很久没有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张感让我口干舌燥。终于,我听到极轻微的、试探性的翅膀扑腾声。透过门缝,我看到那个彩色的小脑袋极其谨慎地从琴叶榕的枝叶缝隙里探出来。它警觉地扫视空旷的客厅。
然后,它飞了出来。动作迅捷,落在地板上,离那个水碗几步远。它歪着头,观察着那个突兀出现的白瓷碗。
一秒,两秒……它小心翼翼地跳近一步,伸长了脖子,小尖嘴飞快地在水面点了一下,又一下。接着,它开始贪婪地低头汲水,每一次都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小脑袋因为急促的动作而不停耸动。小小的水花在碗边溅开一小圈湿痕。
喝够了水,它抖了抖浑身的羽毛,无数细微的粉尘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腾起又落下。然后,它开始踱向那个小桶。出乎我的意料,它并没有在桶里干什么奇怪的事,反而只是绕着桶跳了一圈,最后安静地停在它边上,身体缩成一团,头一点一点,开始打盹了?像一个终于找到临时避风港的小旅行者。
……它把塑料桶当成它的窝了?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看着它安静下来,那团小小的、毛茸茸的彩色物体蜷在崭新的垃圾小桶边,竟透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可怜和……踏实感?白天那惊心动魄的闯入和破坏仿佛被夜色过滤掉了,只剩下这片诡异的宁静和狼藉。
我默默关紧了卧室的门。
那一夜,极其漫长。门外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像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跳舞。是它又在啄我的植物?在啄地板?撞玻璃?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恐慌、担忧、烦躁、夹杂着一丝对那片火焰般色彩残留的悸动,在我脑子里来回翻滚。
清晨六点整。
没有柔和的闹钟***。没有咖啡机预热时悦耳的嗡鸣。
“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铿——!”
一种极其刺耳、极其顽固、极其不讲理的金属敲击声,骤然撕裂了新一天的安宁序幕。那声音短促、密集、没有丝毫韵律,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直冲大脑中枢。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最坚硬的部分,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我最脆弱的神经。
我像被电击般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睡意瞬间灰飞烟灭。昨晚的疲惫和混沌被这噪音彻底驱散,只剩下被粗暴吵醒的愤怒和强烈的烦躁。
我赤着脚冲出卧室。客厅里混乱依旧,但我的目光瞬间被餐厅一角牢牢攫住。
那个昨天临时拿出来的不锈钢小饭盆,此刻正闪亮得晃眼——它太新了,盆底光可鉴人。而此刻,制造这场噪音的恶魔,正赫然站在饭盆里!
就是那个闯入者!那个彩色的混乱之源!
它小小的身体立在不锈钢盆中央,橘红色的小爪子稳稳抓住盆沿,全身心投入到一项崭新的“事业”中: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小眼睛带着一种近乎认真的专注或者说,执拗的破坏欲?,它低着小脑袋,以一种惊人而高效的频率,用那坚硬、浅黄色的小尖喙,不断地、狠狠地、旁若无人地啄击着崭新的、空无一物的、光滑如镜的不锈钢盆底!
“铿!铿铿铿!铿铿!……”
盆底的反光无情地将它自己那疯狂点头的动作放大、反射、再反射。厨房明亮的顶灯打在光洁的盆壁上,折射出的光斑如同诡异的星点,随着它每一下啄击而疯狂跳动,明灭不定。那画面就像一个诡异的、节奏失控的打击乐现场,而那只彩色的、小得不可思议的鹦鹉,就是唯一的、歇斯底里的鼓手。
噪音!视觉污染!精神攻击!
它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说,它根本不在乎。它只是在享受这个全新的“发声玩具”,并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悍然宣告了新一天的开始,顺便也宣告了:从此刻起,它就是这个空间里主宰晨昏的暴君。
我的公寓残存的秩序轰然倒塌。冰冷的金属噪音如同魔音,缠绕着这片狼藉的空间,宣告着一个彻底失控的时代——鸟类的时代——的降临。而我,站在狼藉与噪音的中心,第一次深刻且绝望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被一只鸟强行赋予的“羁绊”。我的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大脑嗡嗡作响。那片曾让我惊艳的色彩,此刻在魔音的包围下,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