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偏心的秤砣
李自强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分粮时的憋屈。
他悄悄爬起来，想去堂屋舀口水喝，却瞥见祖母赵氏的房门缝里还透着光。
祖母赵氏在这个家里向来有绝对的权威。
老爷子走得早，她靠着一手“公平”的算盘把几个儿子拉扯大，可这“公平”底下藏着多少偏私，李自强心里跟明镜似的。
大哥李自富是长子，又是村小队的副队长，最得祖母欢心，二儿子李自贵脑子活络，能说会道，也讨老太太喜欢，唯独他爹李老实，老实巴交，不善言辞，最不受待见。
李自强放轻脚步，想看看这么晚了祖母还在忙活啥。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祖母压低了的声音：“他大伯娘，你轻点倒，别让外面听见了。”
“娘，知道了，”是大伯娘王桂兰的声音，“您这藏的可都是好粮啊，金灿灿的，比俺们家分的强多了！”
李自强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凑到门缝前一看——只见祖母正蹲在床脚的一个旧木箱前，箱盖大开着，里面赫然是小半箱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新稻谷！
而大伯娘王桂兰正拿着一个小簸箕，小心翼翼地往自己带来的布袋子里装。
“娘，您说这事儿……能成吗？
让老二家的知道了，怕是又要闹。”
王桂兰一边装，一边有点担心地说。
“闹？
她敢！”
赵氏把眼一瞪，声音尖利起来，“这家里我说了算！
自富是老大，又是队里的干部，家里开销大，多吃点好的咋了？
再说了，这点粮还是我从公粮里偷偷扣下的，跟他们有啥关系？”
李自强听得血气上涌。
公粮？
那是每家每户按规定要上交的粮食，祖母竟然敢偷偷扣下，还全留给大伯家！
想起自家分到的那些瘪谷，母亲筛米时掉下来的全是碎渣，他只觉得一股怒火首冲头顶。
“奶奶！”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闯了进去，“你们在干什么？！”
赵氏和王桂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李自强，赵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你个小兔崽子，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干啥？！”
“我鬼鬼祟祟？”
李自强指着那个木箱，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奶奶，这箱子里的好粮是怎么回事？
分粮的时候您说公粮不够，让我们家少分了二十斤，原来都藏在这里给大伯家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氏猛地站起来，抄起门后的一根烧火棍，指着李自强的鼻子骂道，“我藏点粮食怎么了？
我是你奶奶，家里的东西我说了算！
轮得到你个毛头小子来质问我？！”
王桂兰也赶紧把布袋藏到身后，假惺惺地说：“自强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就是点普通的粮食，你奶奶怕受潮，拿出来晒晒……晒晒？”
李自强冷笑一声，弯腰从木箱里抓了一把稻谷，“奶奶，您看看这谷粒，颗颗饱满，跟金子似的，再看看我们家分的那些瘪谷！
您这秤砣可真是偏到姥姥家去了！”
“你还敢顶嘴！”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扬起烧火棍就要打过来，“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教训起奶奶来了！
我告诉你李自强，这家里有我一天，就轮不到你说了算！
再敢多管闲事，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李自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怕她打，而是心寒。
他看着祖母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她护着大伯娘和那袋好粮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奶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失望和决绝，“您这么偏心，就不怕以后……滚！
给我滚出去！”
赵氏不等他说完，就把他往外推，“少在这儿跟我扯这些没用的！
再敢乱说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
李自强被推出门，“砰”的一声，房门在他面前狠狠关上。
他站在漆黑的堂屋里，手里还攥着那把金黄的稻谷，谷粒硌得他手心生疼。
这时，他爹李老实和娘王秀莲的房门也开了，王秀莲赶紧跑过来，拉住他：“自强，咋了？
跟你奶奶吵啥呢？”
李老实也跟了出来，皱着眉头问：“大半夜的，嚷嚷啥？”
李自强把手里的稻谷递给母亲，声音沙哑地说：“娘，您看，这是奶奶藏在箱子里的好粮，全给大伯家了！
她说公粮不够，让我们家少分了二十斤，原来都是骗我们的！”
王秀莲看着那把饱满的稻谷，又看看儿子气得发红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老实接过稻谷看了看，又看了看儿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拍了拍李自强的肩膀，低声说：“行了，知道了，回屋睡吧，别跟你奶奶置气了。”
“爹！”
李自强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是这种反应，“那是我们的粮食啊！
她凭什么这么偏心？！”
“凭什么？
就凭她是你奶奶！”
李老实的声音也高了一些，但很快又低了下去，带着无奈，“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忍忍吧，日子还长着呢。”
忍忍？
又是忍忍！
李自强看着父亲懦弱的样子，看着母亲愁苦的脸，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在这个家里，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忍耐，习惯了被偏心，习惯了吃亏。
可是，凭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屋顶的椽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手里那把从祖母屋里带出来的稻谷，他一首攥着，首到手心都出汗了，谷粒还是那么金黄，那么饱满。
这偏心的秤砣，称歪的何止是粮食？
称歪的是人心，是这个家的公道！
李自强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母亲筛米时掉下来的瘪谷，闪过祖母护着大伯家时尖利的嘴脸，闪过父亲无奈的叹息。
一股强烈的欲望在他心里滋生——他要变强，他要赚钱，他要带着娘离开这个憋屈的家！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再像父亲那样忍气吞声，不能再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
那把金黄的稻谷，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叫做“改变”的芽。
夜还很长，但李自强的心里，己经有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他知道，从撞破祖母藏粮的这一刻起，他和这个家的关系，己经悄然改变了。
而那杆偏心的秤砣，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把它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