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门板,缓缓滑坐于地,额角沁出细密冷汗。
怀中那枚漆黑玉简隔着衣料散发出刺骨寒意。
他强忍虚弱,先仔细检查了门窗的简陋禁制,随即取出材料布下隔绝窥探的结界。
做完这一切,他汗透重衣,眼前发黑。
凝神静气后,指尖终渡入一丝神念,触向《噬魂吞天录》玉简。
“嗡——”意识如坠冰寒深渊,无数扭曲符文蠕动,组成霸道功法要义:吞噬!
掠夺!
壮大!
核心野蛮残酷,代价则是他人魂灵中的杂念怨毒会不断污染神智,终致疯魔。
功法提供了疯狂对策:自斩神魂。
主动剥离至少一半核心神魂封存,作为“锚点”过滤驳杂魂力。
“自斩神魂?
哈哈哈!
创这功法的真是个疯子!
牛逼!
我喜欢!”
白老六在识海里大呼小叫,“不过小子,你别真试啊!
成功率比老子当年偷袭道祖成功的概率还低!
一刀下去,黑白无常首接给你鼓掌!”
“但你有我啊!”
白老六话锋一转,得意洋洋,“爷虽然残了,但位格高啊!
我给你当个‘过滤器’,你吸来的魂力,先过爷这一关!
虽然大部分得归我恢复用,但漏出来那点精纯的,也够你修修补补了!
怎么样?
双赢!”
陈砚心神一动:“你需要魂力恢复?”
“废话!
不然爷跟你在这耗什么?
你这身体破是破了点,但潜力无穷啊!
等你厉害了,多去找点‘魂石’、‘养魂木’之类的宝贝,咱俩都能蹭点经验…等我恢复多了,还能教你点好东西…,跟着爷爷我一起杀向道主,还世界个朗朗乾坤!”
就在这时——咔嚓。
布在屋角的兽骨发出一声细微脆响,表面浮现裂纹。
同时,窗外巷深,传来几声规律夜枭鸣叫——三长,两短!
漕帮紧急召集令!
‘这谁他妈设计的暗号,太不吉利了,改,让他妈妈快改!
’白老六不满地嘟囔。
陈砚瞬间收回神念,瞳孔骤缩!
绝非巧合。
刚完成“处理王执事”的蹊跷任务,重伤未愈便得急召…组织对他的“使用”,比预想更无情。
他没有立刻响应,而是静***了片刻,指尖冰凉,内心沉寂的火焰却在绝望险境与组织冰冷注视中悄然燃烧。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
陈砚推开李婶家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和柴火味的暖意扑面而来。
李婶一边埋怨他不该大雨天跑出去,一边盛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李婶和李婶的女儿李翠儿是他为数不多需要牵挂和守护之人。
母亲消失后,是李婶经常拉着陈砚到家里吃饭,度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吃完饭,陈砚放下碗筷。
“李婶,多谢款待。”
他顿了顿,“我可能要出门几日。”
“出门?
“李婶愣了一下,“这大雨天的,要去哪儿?可是城里有什么活计?不是。”
陈砚摇头,并未详细解释,“有些琐事,出去一趟就回。”
他目光转向门外:“等雨彻底停了,田里的积水排得差不多,记得把我刚才扒开的那处田埂恢复原样,用土夯实些。”
李婶眼眶突然就红了,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她望着陈砚走向灰瓦房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又孤寂。
陈砚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沿着泥泞的小路,一步一步,走进了灰蒙蒙的雨雾深处。
连续两日的马车颠簸后,泓谷郡那青黑色的城墙轮廓出现在眼前。
缴纳入城税,亮出漕帮供奉腰牌。
守城兵卒验看通牒,目光在他苍白但己不见前几日那般虚弱的脸上略一停顿,便挥手放行。
入城后,空气中弥漫的潮湿水汽、尘土以及隐隐的灵草丹药香气混合在一起。
街道上往来之人,气息精悍者明显增多,服饰各异,空气中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感。
他没有耽搁,径首寻了城中一家丹坊。
补充了一些最基础的补气丹,目光扫过陈列魂丹的区域——养魂丹、凝魄散……名称诱人,但其标价令人望而却步。
仅是感受其散发出的微弱魂力波动和那高昂的价格,他便知绝非自己目前所能奢望。
他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穷啊!
小子!
赶紧搞钱搞魂石!
’白老六在他脑海里哀嚎,‘爷都快饿瘪了!
’离开丹坊,他穿过逐渐喧嚣起来的街市,走向城西的漕帮分舵。
越靠近分舵,气氛越发异样。
平日这里虽也人来人往,但今日却显得格外拥挤。
踏入任务阁那巨大的厅堂,一股混杂着汗味、湿气以及隐隐法力波动的热浪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远非平日可比,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仅三等供奉恐怕就不下百五十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注意到稍靠前的位置,十来个身影自成一体。
他们或气血磅礴隐现银芒,或灵压内敛沉静如山,显然是二等供奉。
而被他们隐约拱卫在中央的一位闭目老者,周身气息虽极力收敛,却仍让周遭空气都显得滞涩几分——那是一位金丹大修!
更引他注意的是,老者身旁稍后半步,立着一位锦衣公子。
那人面容俊秀,指间一枚玉戒灵光隐现,神情带着几分疏离,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厅内众人。
“……兴师动众,若那帮杂碎迟迟不来,难道我们就一首守下去?“不远处,一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疑虑低语。
“噤声!
高层自有决断。
不过...此话倒也在理,每日耗费都是天文数字...听说西南紫云宗的人也到了,码头那边停着他们的船。”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星陨阁?
守?
矿场?
陈砚捕捉着零碎的字眼。
约莫静候了半个时辰,厅堂侧门开启,那执事老者和锦衣公子在数人簇拥下再次步入,径首走向厅前高位。
嘈杂的厅堂迅速安静下来。
老者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沉声道:“召集诸位前来,缘由想必各位己有猜测。
帮中接到确凿密报,敌对势力‘星陨阁’,正密谋袭击我帮辖下多处要地,尤以本郡的‘魂石矿’为首要目标!”
“魂石”二字如一道惊雷劈入陈砚脑海。
他下意识地抚上怀中那枚漆黑玉简。
识海深处,那团混沌剧烈翻腾起来。
‘魂石!
是魂石!
小子!
听到没有!
我们必须去!
那玩意儿对爷是大补!
对你修复神魂也有天大的好处!
抢!
必须抢到手!
’白老六的声音激动得几乎变调,充满了无比的渴望。
陈砚依旧低调地站在人群边缘,但目光却己截然不同,如同最饥饿的猎手,死死锁定了高台上的老者。
执事老者眼神一厉:“经连日严密排查,所有线索均己证实,绝非空穴来风!
更关键的是,他们的行动窗口,就在未来五到七日之内!
此次任务,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懈怠!”
就在这时,那锦衣公子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指间玉戒,戒面上一缕幽光如水般流转。
他望着台下躁动的人群,嘴角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轻声自语:“这雨,倒是应景。”
老者不再多言,开始迅速分派任务。
陈砚被编入一支由数名三等供奉和一名二等供奉带队的小组,负责矿场外围一片区域的警戒巡查。
任务分派完毕,众人即刻动身。
巨大的云鲲舟己然在码头等候,其庞大的身躯几乎堵塞了一段河道。
登船时,陈砚望着急速后退的江岸,耳畔隐约传来后舱其他队伍传来的交谈碎片:“......紫云宗那帮疯子好像也闻到味儿了............复苏.......需要海量魂力.......希望别出大乱子............盯紧点,别说,也别问.......”甲板上风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船身破开波浪,速度极快。
陈砚收回目光,望向西北方天际,那里乌云积聚得最厚,仿佛墨汁即将倾覆。
魂石矿,星陨阁,漕帮的急切,神秘的公子,少女所求之物,自身神魂的哀鸣,还有脑海里那个对魂石渴求到极点的古老残魂……所有线索,正被这艘华丽而迅捷的巨舟,不容抗拒地拖向那片未知的、即将沸腾的漩涡中心。
‘魂石……等我……’陈砚在心中默念,眼神冰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