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娣娣到底出道了还是去上学了

初春的雨夜，细密的雨丝在城中村杂乱无章的电线间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

欧阳娣蜷在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身上裹着一条略显单薄的毛毯。

合租房的隔音很差，隔壁情侣的做爱声、楼上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与窗外永不停歇的车流声混杂在一起，构成这城市底层熟悉的背景音。

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是这间昏暗小屋里唯一的光源，冰冷地映在她未施粉黛、略显苍白的脸上。

屏幕上，那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眼底，心上——”研究生入学考试，未录取“。

冰冷的绝望还没来得及完全蔓延开，手机的震动又在掌心突兀地响起，屏幕亮起，是那个熟悉的、曾经置顶的名字——徐明。

消息一条接一条，像钝刀割肉：”娣娣，我拿到老家银行的offer了。

“”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一首希望我回去。

“”我们…还是算了吧。

“欧阳娣的手指瞬间冰冷，颤抖着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徐明，我可以再考一年的，我明年一定能考上！

或者…我跟你一起回老家发展，好不好？

我可以找别的工作……“回复来得很快，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别傻了，娣娣。

你在大城市挣扎了三年，考研失败，工作也没着落，还不够吗？

我们都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得现实一点。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迅速模糊了视线。

现实的冰冷，瞬间将她拖进了回忆的漩涡。

她想起大二那个闷热却甜腻的夏天，徐明用发传单攒下的钱，给她买了一个八块钱的甜筒，两人坐在操场边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分着吃，汗水黏腻，心里却像浸了蜜。

他们共用一副廉价的耳机，里面循环着当时最流行的情歌，他跑调，她却觉得是全天下最动听的歌声。

想起他第一次笨拙地吻她，在女生宿舍楼下那棵歪脖子树下，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嘴唇碰到她时像触电般弹开，整张脸涨得通红，在昏黄的路灯下像个可爱的番茄。

那天晚上，她在被窝里偷偷笑出了声。

想起他们第一次去学校附近那家廉价的宾馆，房间狭小，床单甚至有些可疑的污渍。

他既兴奋又窘迫，发现她生理期突然提前，手忙脚乱地跑去街角的便利店，红着脸给她买回内裤和卫生巾，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袋，他藏在身后拿了很久。

想起去年她生日，他包下了学校附近最便宜的那个小KTV包间，叫来了所有好朋友。

他握着话筒，五音不全却异常认真地对着她唱《一生所爱》，唱到“苦海翻起爱恨”时，他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朋友们起哄大笑，她却感动得掉了眼泪。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会是一生。”

那些承诺呢？

“她不甘心地、几乎是泣血般地打出这几个字，”你说过，会一首陪着我，在这个城市扎根的……“”对不起，娣娣。

“屏幕那头的回答，冷静得近乎冷酷，”我累了。

真的累了。

“电话被她拨通，却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随后是冗长的忙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拉锯。

窗外，是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冰冷而璀璨的霓虹，它们属于成功者，属于幸运儿，唯独不属于在这个雨夜里，同时失去了爱情和梦想的她。

屋漏偏逢连夜雨。

母亲的电话紧随而至，听筒里传来带着浓重乡音的唠叨：“娣娣啊，下班了吗？

吃饭没有？

你张伯伯今天来说，咱们市税务局好像在招人，虽然只是个合同工，但稳定啊！

你回来试试吧？

一个女孩子家，别那么要强，在大城市硬撑什么呀？

回来找个靠谱的人，结婚生子，安安稳稳的多好……”她麻木地听着，甚至没有力气去辩解自己此刻根本无班可下。

胡乱应了几句，挂掉电话。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那面斑驳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头发因为缺乏营养而干枯毛躁，黑眼圈浓重，身上穿的还是大学时买的、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垮的居家服。

来自江南那个三西线小城的二本学历，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社会的底层。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那个小城，不仅装不下她破碎的梦，更容不下她此刻被现实碾碎后，一片狼藉的心。

胃里空得发慌，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

她木然地走进狭小逼仄的厨房，灶台上还沾着不知哪任租客留下的油污。

她烧开水，拆开一包最便宜的袋装红烧牛肉面，把面饼和调料一起扔进那个边缘磕了个小口的搪瓷碗里。

开水冲下去，一股廉价的、带着浓重香精味道的蒸汽扑面而来。

这就是她今天的晚餐，或者说，宵夜。

等待泡面的三分钟里，她习惯性地把今天换下来的内衣内裤洗了。

狭小的卫生间甚至没有窗户，潮湿的霉味挥之不去。

她蹲在地上，就着洗脸池，用冷水搓洗着那件穿了两年、肩带己经有些松弛的旧内衣，和几条颜色黯淡、毫无款式可言的纯棉内裤。

冰凉的水刺得她手指发红。

她看着盆里漂浮的、毫无生气的衣物，忽然觉得，这就像她此刻的人生，湿漉，冰冷，看不到半点鲜亮的色彩。

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回到客厅，她蜷回沙发，打开了手机上的短剧APP。

屏幕上，妆容精致的女主角正在上演逆袭打脸渣男的戏码，情节浮夸，节奏爽快。

她机械地看着，用辛辣的汤和弹牙的面条填充空虚的胃，试图用这种不需要动脑的感官刺激，来麻痹自己千疮百孔的情绪。

然而，短剧里女主角扬眉吐气的画面，与她现实中刚刚被分手的狼狈交织在一起；虚构的逆袭人生，更反衬出她此刻的真实窘迫。

看着看着，眼泪再次大颗大颗地滚落，混进辛辣的面汤里，她分不清是辣得流泪，还是苦得心碎。

最终，她放下只吃了一半的泡面，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在昏暗的灯光下，剧烈地、无声地颤抖起来。

这个城市的繁华与温暖，似乎都与这个蜷缩在城中村出租屋角落的普通女孩，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