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个模糊的圆圈,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摩挲信纸边缘。
三天了,妈妈的信己经被他折出了毛边,汇款单上的数字"200元"也被糖渍晕染得有些模糊。
"林野!
"讲台上的王老师敲了敲黑板,"上来做这道题。
"他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腿发出闷响。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小芳在底下小声提醒:"第三题!
"黑板上的算术题很简单:25×4=?。
林野捏着粉笔,突然想起上周志强哥教他乘法时说的话:"记住咯,乘法就是东西翻倍,比如西袋白糖......"粉笔"啪"地断了。
放学时,林野被留了堂。
王老师用竹尺点着他的作业本:"十道题错七道,你最近怎么回事?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瓦片上像无数颗小石子滚动。
"老师,"林野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布鞋,"我明天能交两份作业。
"王老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两支带橡皮头的铅笔:"拿去。
上次家访看到你爷爷编竹筐,不容易。
"雨幕中,林野把新铅笔和信一起裹在塑料袋里。
路过村口小卖部时,他盯着玻璃柜里的信封看了很久——那种印着红蓝条纹的航空信封,妈妈上次寄来的就是这种。
"阿野!
"志强撑着破油布伞跑来,裤脚溅满泥点,"就知道你在这儿发呆!
"堂哥的掌心湿漉漉的,却出奇地暖和。
林野被他拽着跑过田埂时,看见自家烟囱飘出的炊烟被雨压得很低,灰蒙蒙地罩在屋顶上。
晚饭后,爷爷在灯下修补斗笠。
林野蹲在旁边,突然开口:"我想去镇上寄信。
"竹篾在苍老的手指间顿了一下。
"给谁寄?
""妈妈。
"林野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作业纸,上面是他用尺子比着写的字:"我算术考了甲等"。
最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糖饼——和堂姐做的一模一样。
堂姐突然夺门而入,辫梢还滴着水:"邮局明天就关门了!
说是要休整半个月。
"她晃着手里的蓑衣,"我刚去张婶家借驴车,现在去还赶得及末班邮车!
"爷爷的咳嗽声淹没在雨声里。
林野看见他摸出三张皱巴巴的纸币,又添了两个钢镚——那是买盐的钱。
驴车在泥泞中颠簸时,林野把信紧紧捂在胸口。
堂姐哼着跑调的歌,志强哥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镇上的路灯像一团团毛茸茸的光晕,林野数到第七盏时,志强突然说:"其实......"邮局绿色的门牌在雨夜里格外明亮。
林野跳下车时,听见堂哥未完的话消散在风里。
柜台后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航空信要贴八毛邮票。
"林野踮起脚,看着那张印着长城的小纸片被盖上邮戳。
当信封滑进墨绿色邮筒的瞬间,他突然按住投递口——"怎么了?
"堂姐问。
林野摇摇头,松开手。
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如果妈妈搬了家,这封信会不会像去年那封一样,盖上"查无此人"的红章退回来?
回程的驴车上,堂姐变魔术似的掏出三颗水果糖。
林野含着糖,尝到和信纸上一样的甜味。
夜雨中的山路像一条黑色的河,他听见志强哥终于说完那句话:"......其实你妈妈上次寄信的邮戳,是省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