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许安然的心口。
周书砚那句“我是周医生”像一块冰，瞬间将她因重逢而翻涌的情绪冻结。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航空箱提得更紧了些。
箱子里，星星似乎感应到外界不寻常的气氛，极其微弱地“咪呜”了一声。
这声微弱的猫叫，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周书砚身上那层名为“职业”的铠甲。
他的目光立刻从许安然苍白的脸上，完全转移到了航空箱上，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带着动物医者特有的专注。
“它不舒服？”
他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这次不是对她，而是对箱子里的小生命。
许安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它……它叫星星。
从前天开始就不怎么吃东西，昨天彻底不吃了，水也喝得少，猫砂盆里……几乎没怎么尿。”
她语速很快，像背书一样汇报着情况，试图用专业和条理来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周书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听到“星星”这个名字时，他擦拭听诊器的指尖有瞬间的停滞，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星星，”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像在确认信息。
他接过航空箱，动作熟练而轻柔地打开箱门。
“来，我们看看。”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小心地将恹恹的橘猫抱了出来，放在铺着一次性垫布的诊疗台上。
他的手掌很大，稳稳地托住星星的身体，指尖在它腹部和后腿内侧轻轻按压、触诊。
许安然站在一旁，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她的目光无法从周书砚的手上移开。
这双手，曾经温柔地帮她调整过天文望远镜的焦距，曾经在冬夜里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也曾笨拙却耐心地教她如何给刚到家的小猫喂食。
如今，这双手带着专业的消毒水气味，在她心爱的猫咪身上操作着，冷静、精准，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权威感，却也带着让她心碎的疏离。
“膀胱有些充盈，”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明，“触诊反应比较明显，大概率是下泌尿系统的问题，公猫很常见。
需要立刻做个B超和尿液检查，确认是否有结晶、堵塞或者炎症。”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目光始终专注在星星身上。
他熟练地拿起剃毛器，在星星的下腹部剃掉一小块毛，涂上耦合剂。
冰凉的触感让星星挣扎了一下，周书砚一只手稳稳按住，另一只手拿起B超探头。
屏幕上出现灰白的影像，他盯着屏幕，眼神锐利。
“膀胱壁增厚，里面有不少细沙样的强回声光点，”他指着屏幕对许安然解释，语气是纯粹的医生对家属的口吻，“是结晶。
还好，没有形成大块的结石完全堵死，但己经引起炎症和排尿困难，所以它不愿意去猫砂盆，因为会疼。”
他放下探头，利落地抽出一张化验单，唰唰地写着：“先导尿，把积存的尿液排出来，缓解膀胱压力，然后输液消炎、利尿，帮助冲刷尿道。
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住院？”
许安然心头一紧。
“嗯，”他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坦诚，“它现在需要专业的监护和持续治疗，在家里你处理不了。
放心，我们这里有24小时的护理人员。”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无可指摘。
许安然只能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书砚拿起电话，叫来一名护士助手，低声交代着准备导尿包和输液方案。
在他交代的间隙，许安然看着诊疗台上蜷缩着的、肚皮上还沾着耦合剂的星星，一股巨大的无助和心疼席卷了她。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抚摸星星的头。
几乎是在同时，周书砚交代完事情，也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是习惯性地想安抚一下紧张的小动物。
两人的指尖，在星星毛茸茸的头顶上方，猝不及防地轻轻碰触。
微凉，带着消毒水的涩感，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两人的皮肤。
许安然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周书砚的动作也顿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复了自然，收回了手，对护士说：“带它去处置室吧。”
护士应声，小心地抱起星星。
星星被抱走时，脑袋无力地耷拉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望着许安然的方向，又弱弱地叫了一声：“咪……”诊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像潮水般涌来。
刚才因为“病患”而暂时维持的 professional 氛围瞬间消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尴尬和那些未被言说的过去。
许安然盯着自己刚才被他碰触到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想起大三那个夏夜，在社团的天文观测活动中，她第一次鼓足勇气，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问他：“学长，那是什么星？”
他调整着望远镜，侧脸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温柔，他回答说：“那是金星，也叫启明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后来，他们在一起后，她从他室友那里偶然听说，周书砚曾说过：“许安然那个人啊，吵吵闹闹的，像颗小恒星，莫名其妙就成了我人生星系里最亮、最无法忽视的中心。”
当时她听了，只是心里甜滋滋的，并未深想。
首到她领养了这只小猫，抱着它去找他取名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叫星星吧。”
她当时只觉得好听，是男朋友起的，便欢欢喜喜地用了。
三年过去了，她守着这个名字，守着这只猫，却从未将“星星”与他当年那句“最亮的星”联系起来。
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间里，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电光石火间，那个被遗忘的细节猛地撞进脑海。
星星……我人生星系里最亮、最无法忽视的中心……所以，他给猫取名“星星”，是不是在说……？
这个突如其来的猜测让她心跳骤停，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周书砚。
他似乎也有所感应，正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那绝不是一个医生对普通家属该有的眼神。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周医生，”一名护士推门探进头来，“星星己经准备好导尿了，您要过来看一下吗？”
周书砚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神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清明与冷静。
“好，我马上来。”
他应道，然后对许安然公式化地点了下头，“我先去处理。
你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前台会引导你。”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白色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走向处置室，将她和她心头那个惊涛骇浪般的猜测，一同留在了空旷的诊室里。
许安然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跳动，比星星的病更让她慌乱。
她低头，看着指尖。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他未曾说出口的、跨越了三年的隐秘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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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像在确认信息。
他接过航空箱，动作熟练而轻柔地打开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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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掌很大，稳稳地托住星星的身体，指尖在它腹部和后腿内侧轻轻按压、触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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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无法从周书砚的手上移开。
这双手，曾经温柔地帮她调整过天文望远镜的焦距，曾经在冬夜里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也曾笨拙却耐心地教她如何给刚到家的小猫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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