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
随即,一点微光自灵魂深处亮起,迅速驱散了所有的混沌与麻木。
沈昭——不,这具身体里正在苏醒的意识,不再认同这个名字。
她“看”到自己沉在冰冷的池底,胸口的剧痛正在被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抚平、修复。
那枚贴身佩戴的昆仑云纹玉珏彻底碎裂,化作最后一股精纯的灵力,护住她心脉的同时,也如同钥匙,打开了尘封己久的枷锁。
纷乱的画面冲入脑海:是浩瀚星海,是昆仑之巅的云雾,是执掌万物生机的权柄,是亘古以来的孤独与守望……以及,最后一道冰冷无情、打入凡尘的神谕——“青鸾,你私动凡心,干涉人间因果,罚你入世历情劫,受尽爱别离、求不得之苦。
劫尽之日,方是归来之时。”
原来如此。
所谓的痴心错付,所谓的三年冷落,所谓的挡剑而亡……都不过是早己写好的命数,是她必须亲历的“劫难”。
而萧玦,便是这场劫难里,天道为她选定的,淬炼她神心的那枚“顽石”。
意识彻底清明。
她在心中冷笑。
天道以为以此劫难便能磨去她的棱角,让她学会顺从?
殊不知,正是这切肤之痛,这被弃如敝履的绝望,才让她真正斩断了最后一丝对凡尘的眷恋。
“沈昭”的痴妄,己然随着那一剑、那一池冰水,彻底死去了。
胸口的伤痕在灵力的滋养下完全愈合,只留下肌肤下隐隐流动的青色光晕。
她感觉到久违的力量正在这具凡胎内缓慢复苏,虽然百不存一,却足够她挣脱眼前的困境。
她睁开眼。
眼前是冰冷的、压抑的黑暗,鼻尖萦绕着上好檀木和一丝极淡的防腐药草的气味。
身下是柔软却冰冷的丝绸锦缎。
她正躺在一具棺椁之中。
外面隐约传来和尚念经超度的梵唱,以及侍女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这里是靖王府的灵堂。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棺盖。
没有用力,只是心念微动,一丝无形的灵力便如同最灵巧的手,悄无声息地自内里拨开了沉重的棺栓。
“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在梵唱与哭泣声中,几不可闻。
棺盖被她从内部推开一道缝隙,清冷的空气涌入,带着灵堂特有的香烛气息。
她坐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压抑的灵堂。
白色的帷幔,摇曳的烛火,跪了一地的仆从,以及守在灵前、面带悲戚却难掩惶恐的贴身侍女。
没有人注意到棺椁的异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依旧湿漉、染血的王妃朝服,眼中闪过一丝厌弃。
这身束缚,该换掉了。
心念再动,那身华贵却象征着枷锁的朝服,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灵力流转,在她周身凝聚成一件简单素雅的青色长裙,宽袍大袖,不染尘埃。
她站起身,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感受不到丝毫寒意。
动作轻盈如羽,落地无声。
她一步步走出棺椁,走过跪地哭泣的侍女身边,如同走过无物的空气。
来到灵堂门口,她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那具华贵的空棺,以及棺椁前那块写着“靖王妃沈昭”的灵位。
从此,世间再无靖王妃沈昭。
她推开灵堂的门,夜风拂来,扬起她墨染般的长发。
天际,一弯冷月高悬,清辉洒落在她身上,那身青衣仿佛流动着月华。
她抬眸望向远方,那是京都之外,更为广阔的天地的方向。
唇瓣轻启,一个名字,带着古老的神韵与新生的决绝,逸出唇间:“自此,我名——昭鸾。”
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法则的力量,悄然回荡在夜风里。
下一刻,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青色流光,融入了无边的夜色,消失在王府的高墙之外。
灵堂内,唯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那具大开的、空荡荡的棺椁,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世骇俗的一切。